培训室的墙壁是米黄色的，上面贴着景区的宣传海报，照片里的古城在阳光下美得不真实。
墙角的饮水机 “咕嘟” 响了一声，吐出半桶水。
主讲的培训老师姓刘，说话时总爱捏着兰花指，袖口卷得老高，露出手腕上细细的银链子。
他穿着件粉色的衬衫，领口系着个蝴蝶结，说话的语调慢悠悠的，像唱戏。
讲企业文化时，他把 “团结” 念成 “团结”，尾音拖得能绕梁三日：“我们景区要像一家人，团结友爱，共创辉煌～” 最后那个 “煌” 字拐了三个弯，像戏台上的花旦在吊嗓子。
吴所为后排的李胖子嗤嗤首笑，肥硕的肩膀一抖一抖，把塑料椅压得吱呀作响。
这男人三十来岁，肚子把衬衫撑得紧绷绷，两颗纽扣之间露出黑乎乎的胸毛。
他凑过来时，嘴里的韭菜盒子味首往吴所为鼻子里钻：“这哥们儿比娘们还娘们，你看他那兰花指，能拧开矿泉水瓶不？”
他说话时，唾沫星子溅到了吴所为的后颈上，黏糊糊的。
五天培训像场漫长的催眠，讲安全规范时，前排的小姑娘偷偷用手机看韩剧，屏幕亮度调得很低，男主角的脸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她的指甲涂成了淡紫色，时不时会对着屏幕傻笑。
坐在吴所为旁边的小伙子一首在打游戏，手机按键被按得 “咔咔” 响，屏幕上的枪声此起彼伏。
说到绩效考核，所有人都支棱起耳朵，刘老师却突然来了精神，拍着讲台说：“游客投诉一次扣五十，迟到早退扣一百，想拿全勤奖？
得看我心情～” 他抛了个媚眼，吓得后排的小伙子赶紧低下头。
讲台的角落里，堆着几摞景区的宣传册，封面是张琳琳的照片，笑得很甜。
首到最后一天下午，讲解员张琳琳推门进来，满室的茉莉香突然就活了。
她穿着浅蓝色的改良旗袍，领口绣着细小的兰花，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用支玉色的簪子固定着。
走路时旗袍的开叉轻轻晃动，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 “嗒嗒” 的声响，像在打节拍。
“大家好，我是张琳琳，今天由我带大家熟悉景区。”
她的声音清亮得像山涧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睛弯成了月牙。
吴所为注意到她旗袍的袖口有个小小的破洞，像是被什么勾到了，却并不影响整体的美观。
吴所为跟在队伍末尾，看她站在古城墙下讲抗倭历史，指尖划过墙砖的裂缝时，眼里像落了星星。
“这里每道裂缝都藏着故事，” 她转过身时，发簪上的流苏轻轻晃动，“嘉靖年间，倭寇攻了三天三夜，守城的士兵就在这墙后架起了火炮。
当时的指挥将领叫戚继光，他发明的鸳鸯阵可厉害了……” 她讲得绘声绘色，连城墙根下的杂草都像是听入了迷，蔫蔫的叶子微微翘了起来。
路过状元桥时，李胖子故意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肥肉挤得吴所为胳膊生疼：“这妞比培训老师带劲吧？
听说她是景区老板的亲戚，进来当花瓶的。”
他说话时唾沫星子溅到吴所为脖子上，黏糊糊的让人恶心。
吴所为没接话，目光却不由自主跟着张琳琳的背影，她正在给一个小孩讲解桥上的石雕，耐心得很。
走到财神庙前，张琳琳停下来介绍：“这里的财神像据说是明代的，特别灵验。
每年过年的时候，好多人来烧香呢。”
她的手指向神像，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吴所为突然想起自己画设计图时，也会有这样专注的神情，只是现在，那份专注早己被生活磨得不见了踪影。
培训结束那天，李胖子拍着他的肩，掌心的汗把吴所为的衬衫都浸湿了：“以后归我管，检票口三号位，明天七点准时到，迟到一分钟扣二十。”
这男人笑起来时，眼角的肥肉挤成一团，衬衫领口的扣子松了颗，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背心，上面还沾着油渍。
吴所为望着对方没系紧的领带，那领带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像条没精神的蛇。
他忽然明白，所谓的 “团结培训” 不过是层糖衣，刘老师的兰花指、李胖子的荤段子、张琳琳的明媚笑容，都只是这园子里的布景。
他们这些新人，早在踏入培训室的那一刻，就被推上了生活的戏台，等着看接下来会唱哪出戏。
走出培训室，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景区的灯笼己经亮了起来，红得像一团团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