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月光与荆棘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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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苏的消息回复得飞快,像揣着一把迫不及待的小火炬:"桂花糕要去汴京城南的香满楼买配方!

不过我刚才砍怪掉了个古早炊具包,姐姐你看能不能做?

"顾飞雪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过那些虚拟食材,忽然想起电子厂旁边小巷里的早餐摊。

五毛钱一个的糯米糍,摊主阿婆会撒上新鲜的桂花糖,那甜味曾是她枯燥生活里唯一的光亮。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酸涩:"炊具包右键使用,糯米要先用水系法术凝露浸泡,花瓣得用文火术烘干......"说话间,山风卷着雾气涌上来,手机屏幕突然暗了一下。

顾飞雪下意识地护住手机,却听见身后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

她猛地回头,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见悬崖边缘的土层裂开了一道缝隙——刚才她蹲着的地方,此刻正有细小的石块簌簌落下,掉进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心脏骤然缩紧,不是因为心脏病的熟悉疼痛,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悸。

她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在一棵松树上,才发现自己刚才距离真正的深渊只有半步之遥。

叶苏的声音还在耳机里叽叽喳喳:"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

是不是我太笨了......""没......没事。

"顾飞雪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盯着那道新出现的裂缝,忽然觉得这场景荒谬得像一场超现实电影。

几分钟前,她还打算在这里结束生命,而现在,却因为一个陌生网友的游戏咨询,躲过了一场可能的塌方。

"姐姐你听!

"叶苏突然兴奋地喊道,耳机里传来游戏音效的叮咚声,"我做出桂花糕了!

系统提示说蕴含微弱的治愈之力,是不是可以给你加buff呀?

"顾飞雪闭上眼睛,想象着那个虚拟世界里,热腾腾的桂花糕冒着香气,糖霜像碎雪一样撒在糯米上。

不知为何,胸口的憋闷感真的减轻了些。

她配合着低声说:"嗯,吃到了,很甜。

""真的吗,我还是第一次亲自做饭。

"叶苏的声音里满是成就感,"对了姐姐,你刚才说你的角色名雪刃飞霜是想劈开现实,那你现实里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呀?

"这个问题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顾飞雪紧绷的神经。

她看着远处城市模糊的灯火,那些光芒曾代表着希望,此刻却显得无比遥远。

她想开口,想告诉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孩,自己被重男轻女的家庭榨干了价值,被心脏病判了***,被全世界抛弃在悬崖边。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苦笑:"差不多吧,就像游戏里卡在高难度副本,怎么也打不过去。

""我知道那种感觉!

"叶苏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认真,"我之前玩另一个游戏,卡在骨龙巢穴整整三天,睡觉都在想怎么躲技能。

后来我在论坛上看到有人说,有时候硬扛不如绕路,或者......找个靠谱的队友?

"等等,他刚才说他第一次做饭?

现在的孩子真是,把游戏的任务也当成现实操作了呀。

真让你做饭,你不把厨房炸了才怪。

想想自己头回用高压锅时不懂放气,竟然首接把学校宿舍的瓦顶冲开了,稀饭撒了一地,还好当时没有伤到人。

她一个六七岁就家务全包的人还有很多厨具不太会用呢,这孩子一个纨绔二代还能会做饭才怪了。

不过队友这个词像颗火星一样,掉进了顾飞雪心里积满灰尘的角落。

她玩了五年游戏,向来是独来独往,因为现实里的孤独让她习惯了单打独斗。

公会里的队友曾邀她打副本,她总以"工作忙"推脱,其实是怕投入感情后又被现实拉扯得生疼。

"姐姐,你要不要......重新建个小号?

"叶苏小心翼翼地提议,"就当......换个角色重新开始?

虽然这个号卖掉了,但你可以教我玩,就当我们一起打副本呀!

"顾飞雪沉默了。

重新开始?

她的人生还能重新开始吗?

诊断书上的三十万像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父母和弟弟的脸在脑海里闪过,那些刻薄的话语像毒刺一样扎进记忆深处。

她记得十岁那年,弟弟顾磊高烧不退,父亲连夜背着他去医院。

而她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发作蜷缩在床角,母亲陈桂兰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别装死,去把碗洗了。

"她记得自己捂着绞痛的心口,一步步挪到厨房,水槽里的碗碟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飞雪啊,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这是她从小到大听过最多的话。

高中毕业那年,她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考上了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却被母亲撕得粉碎。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你弟马上要上初中了,家里哪有钱供你?

"第二天,她就被送进了县城的电子厂。

二十岁那年,她偷偷攒钱报了成人高考,白天在流水线上拧螺丝,晚上在网吧通宵复习。

当她终于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父亲只是冷笑一声:"翅膀硬了?

行啊,以后家里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她拖着行李箱离开家的那天,弟弟顾磊追出来,往她手里塞了五十块钱——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受到来自家人的温暖。

后来她在城市站稳脚跟,成了杂志社的副总编,父母的态度立刻变了。

"飞雪啊,你弟要结婚了,女方家要二十万彩礼......""飞雪,你弟想在县城买套房......"她像一台永远无法停下的提款机,而家人就是那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首到三个月前,她在一次加班时突然晕倒,被同事送进医院。

医生拿着检查报告,眉头紧锁:"顾小姐,你的心脏情况恶化了,需要尽快手术,费用大概三十万。

"她颤抖着给家里打电话,母亲的第一反应却是:"三十万?

哪来这么多钱?

你弟的房贷还没还清呢!

今年没有买上最新出的水果手机还在闹脾气呢,你怎么这么多事这个时候了还找借口装病,我看你就是不想给钱。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在这个家里,她的命还不如弟弟的一个手机重要。

是了,她不是铁打的,她应该是钽合金机器人,耐高温耐腐蚀,不吃不喝不病不伤,更没有什么感情需求,只负责给家里人赚钱就行了,24小时全速运转,一百年不用停……她怎么可能生病。

她苦笑一声,只恨自己何必来到这个世界,却又屡遭生死大劫总能垂而不死,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有时她都觉得命理说得对,每当你坚持不下去时,总会有人托举你,这就是你八字中的天乙贵人,专门消灾解厄,不过这也是个马后炮事后诸葛亮贵人,你要死了,他来了。

想想这些年的经历吧,流浪在桥洞有当棒棒的阿姨叫回家住,受伤后千里之外的网友给治疗费,深夜遇流氓时,也能有警察突然出现……苦是受得够够的,个人生活其实一首在慢慢变好,只是她的家人呵,是她的劫煞大耗或陀螺擎羊,她若是食神,他们就是要命的枭印,她若是财星,他们就是索求无度的劫财……一股抑怨难消,良久之后,她不禁联想到,自己正打算自我了结了,偏偏出来个叶苏,难不成这叶苏又是某个天乙贵人,想到这里,不由一声苦笑。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接起,听筒里立刻传来陈桂兰尖利的声音:"顾飞雪!

你死哪去了?

你弟媳妇说她娘家要盖房子,让你再寄十万块过来!

你听见没有?

"顾飞雪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能想象出母亲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唾沫横飞地对着话筒吼,旁边顾磊和王芳肯定在竖着耳朵听。

"妈,我没钱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没钱?

"陈桂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在大社当副总编,会没钱?

我告诉你顾飞雪,你要是不把钱寄回来,我就去你单位闹!

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个白眼狼怎么对家里的!

""随便你。

"顾飞雪说完,挂断了电话。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犹豫,没有愧疚,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

听筒里的忙音像某种解脱的号角,在寂静的山间回荡。

她把手机丢在一旁,背靠着松树滑坐在地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当你不再害怕失去时,那些曾经捆绑你的枷锁,就会应声而断。

叶苏在耳机里小声问:"姐姐,你是不是哭了?

"顾飞雪抹了把脸,笑了起来,声音带着哭腔:"没有,是山风太大,刚才呛了风。

""那你抬头看!

"叶苏突然说。

顾飞雪茫然地抬起头,透过稀疏的树影,看见夜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几朵云,月光从云隙里洒下来,照亮了周围的松树和岩石。

更让她惊讶的是,叶苏不知何时把游戏角色跑到了一片空地上,屏幕截图里,"叶苏"的角色正举着一把发光的短剑,剑尖指向天空,旁边用游戏字体写着:"姐姐你看,游戏里的月亮和现实里的一样圆呢!

"那一刻,顾飞雪忽然觉得,虚拟与现实的界限似乎变得模糊起来。

屏幕里的月光和现实中的月光重叠在一起,照亮了她脚下的土地,也照亮了那道刚才差点让她坠落的裂缝。

裂缝里渗出的泥土气息混着草木的清香,竟有了一丝春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