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长途汽车站出口，被鼎沸的人声和刺耳的喇叭声震得耳膜发痛。
二十年道观生活让他几乎忘记了城市的模样。
紧了紧肩上的包袱，郑犇摸出怀中的罗盘——指针微微颤动，指向东南方向。
"先去警局看看。
"郑犇自言自语道。
下山前他卜过一卦，卦象显示东南方有"阴人作祟"，正与三天前新闻报道的女大学生失踪案地点吻合。
警局门口挤满了记者和围观群众。
郑犇绕过正门，找了个僻静角落，从包袱里取出道袍换上。
深蓝色的道袍在阳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胸前的八卦图案针脚细密——这是师父在他十八岁生日时亲手缝制的。
"这位道长..."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拦住了他，"这里是办案区域，闲杂人等不能进入。
"郑犇单手行礼："福生无量天尊。
贫道青玄观郑犇，为失踪案而来。
"警察狐疑地打量着他："道长，我们这是刑事案件，不搞封建迷信。
""小张！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请那位道长进来。
"郑犇被引入一间办公室，墙上贴满了失踪女孩的照片和地图。
办公桌后坐着个西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肩章显示他是这里的负责人。
"李建军，刑侦队长。
"男人起身握手，手掌粗糙有力，"玄微道长的徒弟？
"郑犇一怔："您认识家师？
""十年前一桩奇案，多亏玄微道长指点迷津。
"李队长示意他坐下，脸色凝重，"这次的事...恐怕又得麻烦道门中人了。
"郑犇心头一紧："请详细说说。
""七天前，理工大学女生林小婉在图书馆通宵后失踪。
三天前，她的室友赵梦在宿舍楼下凭空消失。
"李队长调出监控录像，"最诡异的是这个。
"画面中，赵梦走到宿舍楼下的银杏树旁，突然停下脚步，弯腰捡起什么东西。
下一秒，她的身体像被无形的手拉扯一般，猛地向后倒去，却在即将触地时——消失了。
郑犇盯着屏幕右下角："能放大那里吗？
"画面放大，银杏树根部的落叶间，隐约可见一枚圆形金属的反光。
"铜钱。
"郑犇断言，"而且是特制的引路钱。
"李队长皱眉："什么意思？
""民间邪术中有种买路钱，将特制铜钱放在特定方位，配合咒语，能打开一条...特殊的路径。
"郑犇斟酌着用词，"不过这种法术需要极强的阴气支撑，施法者要么道行极深，要么...""要么什么？
""要么借助了某些阴邪之地的力量。
"郑犇起身，"能带我去看看现场吗？
"理工大学校园里弥漫着不安的气息。
虽然校方极力压制消息，但接连两起失踪案还是让学生们人心惶惶。
郑犇跟随李队长来到女生宿舍楼下，那棵银杏树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郑犇蹲下身，手指轻抚树根处的泥土。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纸，折成仙鹤形状，低声念咒后放在地上。
纸鹤无风自动，摇摇晃晃地向前爬了几寸，突然自燃起来，化作一缕青烟飘向东南方。
"果然..."郑犇皱眉，"这里残留的阴气被人刻意引导过。
"他从怀中取出师父留下的罗盘，指针剧烈晃动后，稳稳指向青烟飘散的方向。
"东南方有什么特殊建筑吗？
"李队长思索片刻："老城区，有些民国时期的建筑...对了，有个废弃的教堂，据说是抗战时期德国人建的。
""不是教堂。
"郑犇摇头，罗盘上的天池突然泛起诡异的红光，"是墓地。
那里一定有片老墓地。
"黄昏时分，郑犇独自来到老城区边缘的一片荒地。
李队长本想派人跟随，被他婉拒——有些东西，普通人见到反而不妙。
杂草丛中，几块残破的墓碑东倒西歪。
这里曾经是民国时期的公墓，后来城市规划变迁，大部分墓穴都迁走了，只剩下这些无主孤坟。
罗盘的指针在这里疯狂旋转，最后首指一块半埋在地里的青石板。
郑犇拂去石板上的泥土，露出下面黑洞洞的洞口——一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郑犇念着净天地咒，点燃符纸扔进洞中。
火光一闪，照亮了下方狭窄的甬道。
他纵身跃下，落地时激起一片尘土。
甬道尽头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墙上用鲜血画满了扭曲的符文。
石室中央摆着两张石床，上面赫然躺着两个年轻女孩——正是失踪的林小婉和赵梦！
郑犇快步上前探脉，松了口气：还活着，只是魂魄不稳。
他取出两张安魂符贴在女孩额头，正要解开束缚她们的绳索，背后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我劝你别动。
"一个沙哑的男声从黑暗中传来，"除非你想看她们的脑袋开花。
"郑犇缓缓转身。
阴影中走出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脸上戴着惨白的面具，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两个昏迷的女孩。
"幽冥宗？
"郑犇试探道，同时悄悄将一枚铜钱滑入指缝。
面具人明显愣了一下："玄微那老杂毛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他冷笑一声，"可惜他自身难保，救不了你这个小徒弟。
"郑犇心头一震："你把我师父怎么了？
""很快你就知道了。
"面具人突然抬手，枪口喷出火光——"锵！
"千钧一发之际，郑犇弹出手中的铜钱，与子弹在空中相撞，迸出一串火花。
他趁机一个翻滚靠近面具人，右手掐诀首取其咽喉。
面具人反应极快，后撤步避开攻击，同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小瓶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瓶中涌出浓稠的黑雾，瞬间充满整个石室。
"南洋降头术？
"郑犇屏息后撤，却还是吸入了少许黑雾。
顿时，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肺部扩散到全身，西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道门的小把戏..."面具人的声音在黑雾中飘忽不定，"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呃！
"一声闷响，面具人的话戛然而止。
黑雾渐渐散去，郑犇模糊看到面具人倒下的身影，以及站在他身后的——一个手持考古铲的年轻女子。
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卡其色工装裤和格子衬衫，栗色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
她警惕地用铲尖挑了挑面具人，确认昏迷后，才转向郑犇："你还好吗？
"郑犇强撑着站起来："多谢姑娘相救。
你是...""苏雨晴，市考古所的。
"女子收起考古铲，从包里掏出证件晃了晃，"我在调查一起文物盗窃案，追踪到这个邪教头子。
"她看了眼石床上的女孩们，"看来他们不止偷文物。
"郑犇正要解释，突然胸口一热——怀中的罗盘剧烈震动起来。
他刚取出罗盘，指针就"啪"地断裂，掉在地上碎成几截。
"这是什么？
"苏雨晴好奇地蹲下身，"古董罗盘？
""别碰！
"郑犇急忙阻止，却晚了一步。
苏雨晴的手指刚触到碎片，那些青铜碎片就突然融化，渗入她的皮肤消失不见。
两人同时愣住了。
"刚才...那是什么情况？
"苏雨晴看着自己毫无异状的手指，声音有些发抖。
郑犇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拨开她左耳的头发——耳后一个淡淡的红色胎记，形状酷似八卦中的"坎"卦。
"果然..."郑犇喃喃道，"你是坎门后人。
"苏雨晴一脸茫然："什么门？
"郑犇没有解释，转而检查起面具人。
他从对方腰间摸出一个小布袋，倒出里面的东西——七枚锈迹斑斑的铜钱，每枚背面都刻着一个扭曲的字符。
"这是..."郑犇脸色骤变，"七星锁魂钱！
"苏雨晴凑过来："看起来像是北宋年间的钱币，但这锈色不对劲...像是被刻意做旧的。
""不是做旧。
"郑犇将铜钱排列在地上，组成北斗七星形状，"这是用尸油浸泡过的阴钱，专门用来..."他的话戛然而止，猛地抬头看向洞口："有人来了！
"杂乱的脚步声从甬道传来，至少有五六个人。
郑犇迅速将铜钱收入怀中，背起一个昏迷的女孩："带上另一个，快走！
"苏雨晴二话不说背起赵梦，跟着郑犇冲向石室另一侧的小通道。
身后传来愤怒的吼叫声和枪械上膛的声响，郑犇回手甩出几张符纸贴在通道口，念咒激活后，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阻隔了追兵。
两人在迷宫般的隧道中狂奔，终于找到一个向上的竖井。
郑犇先托着两个女孩爬上去，然后与苏雨晴合力推开井盖——清新的夜空气扑面而来，他们竟然来到了老城区的一条偏僻小巷。
"现在能解释一下了吗？
"苏雨晴喘着气问，"那些是什么人？
那个胎记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这些铜钱..."郑犇看着远处闪烁的警灯，李队长的人终于赶到了。
他转向苏雨晴，突然发现她脖子上挂着一枚玉坠——造型古朴，上面刻着与师父罗盘上相同的云纹。
"你的玉坠从哪里来的？
"郑犇急切地问。
"家传的，怎么了？
"苏雨晴警惕地后退半步。
郑犇深吸一口气："苏姑娘，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关于你祖先的事，关于这些铜钱..."他摸了摸怀中的半卷竹简，"可能还关于我师父的失踪。
"远处传来警笛声，而更远处，一轮血月正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