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铖走在街道尽头,双袖拢风,手中捧着一卷旧册。
他的官服虽朴素,却也整洁。
三十七岁,他己经是户曹从八品,在这官场边缘的位置徘徊十年,既未上升,也未下沉。
他没什么朋友,除了偶尔同行的下吏,还有那位常来求教修文问术的年轻人,李湛。
“苏先生,近来朝中变局频频,您是否考虑过——”李湛一边跟着他说,一边试图探口风。
“乱事不关我等。”
苏铖冷冷一句,便转向巷口。
那时他并未察觉,有三道人影己沿着屋檐逼近,足音无声,气息如冰。
等他察觉异常,是那道剑气己从身后斜斜刺来,首贯心脏。
苏铖转头,只见寒光映目,鲜血从胸口涌出,刹那染红他手中的书卷。
他连呼吸都来不及完成,便己跌入冰冷泥土。
他没有看到那三名刺客互视一眼后迅速遁去,也未听见李湛惊叫撕裂街道。
他只觉天地失重,如坠深渊。
---苏铖再睁眼,是在一片灰白的天穹之下。
他看不见自己的手,也感觉不到心跳。
只有意识在缓慢苏醒,像是浮于一潭冷水之中。
他试图站起,却发现自己竟没有骨骼,也没有躯体。
“我……死了?”
他的意识盘旋在一团微微跳动的灵雾之中。
他能思考,但感受不到风,也感受不到地。
周围,是一片死寂的荒原。
枯树立在断崖边,嶙峋如鬼指。
阴风吹来,夹杂着不知名兽类的咆哮,带着灵气震荡的回音。
他试着向前移动,才发现自己竟能缓慢滑行,如水随形。
他飘过石缝,越过乱草,不知走了多久。
他成了某种灵体,一团灰色灵泥般的物质,既非人,亦非魂。
在这荒原之中,灵气稀薄而暴戾。
他本应被抹去意识,却因死前心念未绝,那份“我不想死”的执念,如烙印般凝固在神识之中,令他意识未散。
他饿。
他渴。
他的“身体”不断分解又自愈,仿佛有无数微小气泡在体内转动。
他开始本能地向着灵气浓郁处靠近。
第一只他遇见的妖兽,是一只三眼地鼋,眼如铜铃,爪若钩刀,鼻中喘息喷雾。
他藏身于断木之后,心中无喜无惧,只有本能的思索。
“我现在没有力量……但我能……吞噬它?”
这念头只是念头,却意外地成了现实。
当三眼地鼋鼻子探过枯枝,他不退反进,灵体如浪涌般扑了上去,瞬间将对方脸部包裹,灵泥渗入其口鼻之间。
剧烈挣扎持续三息,那只妖兽便如窒息般躺倒。
苏铖能感觉到,一股复杂的气流被吸入自己体内,有记忆、有体液、有残魂——下一刻,他“看见”了三眼地鼋的部分记忆:山崖之上,有一处灵泉。
那里的灵气浓郁、草木繁茂,妖类云集。
他吞下这份记忆,也吞下了那一抹妖力。
**他的灵体开始缓慢变化。
**内部分化出一丝细微筋络,表面泛出微弱银光。
他感到一阵炙热刺痛——不,是淬炼。
他在吞噬之后,开始生出进化的迹象。
没有人教他,他却明白,自己正朝某种“存在”靠近。
他并非再是人类,也非亡魂,而是——一团可吸收万物精粹、化形百态的灵泥。
---那日夜,苏铖靠近了灵泉。
他躲藏在一块凹岩之下,看着十数头妖兽争斗啃噬。
那些妖兽比地鼋更强,气息粗暴,境界更高。
它们的争斗没有法术,只有爪牙与冲撞。
而他不动声色,只在它们死后,悄然吞噬残尸,解析其气机与形态。
每一次吞噬,都是一次“修炼”。
他吸收了一种岩蛇的坚鳞,灵体表面泛起一层细鳞般的纹络;他吞下一只石鼠的灵珠,短暂拥有了“震耳”之能。
他像在拼接一个真正的肉身,用每一次吞噬与试炼,塑造新生。
而他,也在那一夜之中,为自己起了一个名。
“既然身死归尘,又由灵泥重塑,那我便唤作……霁。”
意为风过雨尽,灵归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