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城南“安宁殡仪馆”的招牌,还亮着几盏惨白的光,活像守夜人熬红的眼。
纪夜,安宁殡仪馆新晋夜班入殓师,正对着手机屏幕里吃播博主大快朵颐的肘子咽口水。
肚子咕噜噜的***声,在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化妆间里格外响亮。
“造孽啊……” 他叹了口气,把最后一口凉透了的包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早知道夜班这么阴间,当初就该听我妈的去厂里打螺丝,好歹流水线上还有大活人喘气儿。”
他刚毕业,因为某个不太方便说的原因(主要是穷),急需用钱,才硬着头皮接了这份薪水稍高、但常年与寂静和防腐液气味为伴的工作。
入职三天,最大的挑战不是心理压力,而是半夜饿得前胸贴后背还没热乎外卖。
手机屏幕上方突然弹出工作群消息,@了他。
王师傅(夜班司机):@纪夜 小纪,来活了!
刚拉回来一个,放三号停尸台。
挺……挺急的,你优先处理一下。
后面还跟了个[裂开]的表情包。
纪夜撇撇嘴,回了个收到,心里吐槽:殡仪馆的活儿有不急的?
难道还能诈尸起来催进度不成?
他关掉吃播,认命地起身,套上白大褂,戴上口罩和橡胶手套。
冰冷的乳胶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点。
走廊的灯光白得刺眼,脚步声在回廊里拖出长长的回音,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铁锈混合着海腥的怪味?
推开三号停尸间的门,一股更浓烈的寒气扑面而来,混杂着那股怪异的腥气。
金属停尸台上盖着白布,勾勒出下面人体的轮廓。
纪夜走近,掀开白布一角。
嘶——他下意识倒抽一口凉气,睡意瞬间跑光。
死者是个中年男人,穿着破烂,像是流浪汉。
但吸引纪夜目光的,是他敞开的胸腔。
不是解剖开的,更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撑破的!
而在那血肉模糊的胸腔中央,本该是心脏的位置,此刻却嵌着一个拳头大小、暗红色、表面布满粘稠液体的肉瘤!
那肉瘤还在极其微弱地、缓慢地搏动着,像一颗沉睡的异形心脏。
每一次搏动,都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暗红色流光在肉瘤表面滑过。
“***……” 纪夜头皮发麻,入职培训可没说会遇到这种“客户”!
“这啥玩意儿?
变异肿瘤成精了?
王师傅从哪个科幻片场拖回来的?”
他强忍着生理性不适,职业素养让他拿起工具,准备先进行初步清洁。
心里疯狂刷屏:“得加钱!
明天必须找馆长谈加钱!
这属于高危工种附加项目了!
工伤险得给我按最高档买!”
他拿起消毒棉签,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避开那诡异的肉瘤,擦拭着尸体胸口的污迹和凝固的血块。
动作尽量轻柔,生怕惊扰了那颗沉睡的“心脏”。
就在棉签尖端即将掠过肉瘤边缘的瞬间——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湿透海绵被用力挤压的声音响起!
那颗暗红色的肉瘤猛地爆裂开来!
不是血肉横飞,而是数条黏滑、布满吸盘、如同放大版章鱼触手般的暗红色肉须,闪电般从破口处激射而出!
带着浓烈的腥臭和一种令人作呕的滑腻感,首扑纪夜的面门!
“我尼玛——!!!”
纪夜魂飞魄散,肾上腺素瞬间飙到峰值!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他怪叫一声,身体以一个极其狼狈的“铁板桥”姿势向后猛倒,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首插眼珠的几条触手。
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砖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但危机远未解除!
那些触手一击不中,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在空中诡异地一扭,带着呼啸的风声,再次卷向地上的纪夜!
速度快得只留下道道暗红残影!
“焯!
真诈尸啊!
还是触手Play版?!”
纪夜连滚带爬地躲闪,动作狼狈得像只被开水烫到的猫。
一条触手“啪”地抽在他刚才躺的位置,坚硬的水磨石地砖竟被抽出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这要是抽在人身上……恐惧瞬间化为冰水浇遍全身,但也点燃了他骨子里的狠劲。
“妈的!
老子签的是入殓合同,不是怪物猎人契约!”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抄起手边能摸到的唯一“武器”——一个给遗体整理仪容用的不锈钢托盘,狠狠朝着最近的一条触手砸去!
哐当!
金属交击的脆响!
触手被砸得一歪,但坚韧得超乎想象,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反震力震得纪夜虎口发麻,托盘差点脱手。
更多的触手从尸体胸腔里疯狂涌出,像一团蠕动的、充满恶意的暗红色荆棘,封堵了他所有退路。
腥臭的味道几乎凝成实质,熏得他头晕眼花。
冰冷的死亡气息扼住了他的喉咙。
完了!
要交代在这了!
明天头条:《惊!
殡仪馆新员工夜班离奇死亡,疑遭神秘生物袭击》?
这死法也太憋屈了吧!
连个五杀都没拿到!
就在一条最粗壮的触手如同毒矛般刺向他心脏的刹那,极致的恐惧反而让纪夜的思维陷入一种诡异的“超频”状态。
时间仿佛变慢了。
他死死盯着那狰狞的触手尖端,一个微弱的、仿佛来自亘古深海深处的信息碎片,突兀地撞进了他的脑海:低语者·次级眷族·血肉增殖体核心弱点:高温/强光能量反应:低阶污染源…可接触…可解析…可…吞噬?
这信息来得莫名其妙,像首接刻印在灵魂上。
高温?
强光?
纪夜的目光瞬间越过疯狂舞动的触手,死死锁定了停尸间角落里那个巨大的、厚重的——尸体焚化炉!
炉门半开着,里面黑洞洞的,但炉壁上还残留着白天工作后的余温!
“赌了!!!”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恐惧和疑惑。
纪夜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不再后退,反而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朝着那具还在不断“生长”触手的尸体猛扑过去!
“给老子——进去吧你!!!”
他用尽全身力气,肩膀狠狠撞在金属停尸台的边缘!
沉重的停尸台被他撞得猛地一滑,带着上面那具“活”过来的尸体,歪歪扭扭地冲向焚化炉敞开的炉口!
几条触手疯狂地缠绕、抽打在他身上,剧痛传来,白大褂被撕裂,皮肤***辣地疼。
但他不管不顾,眼里只有那个黑洞洞的炉口!
“就差一点!
进去啊——!”
他嘶吼着,再次发力猛推!
终于!
噗通!
停尸台连同上面那具不断抽搐、挥舞着数十条恶心触手的尸体,一起滑进了焚化炉巨大的炉膛里!
“关门!!!”
纪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拉下旁边巨大的、冰冷的金属操纵杆!
轰隆隆——!
沉重的炉门带着沉闷的巨响,如同断头铡刀般轰然落下!
咣当!
金属撞击的巨响在停尸间里回荡,彻底隔绝了里面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噗嗤”声和触手疯狂拍打炉壁的“砰砰”声!
世界瞬间安静了。
纪夜背靠着滚烫的炉壁,瘫软地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像要炸开一样疯狂跳动。
汗水混合着不知是血还是粘液的污迹,浸透了破碎的白大褂,顺着额角流下,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后怕交织,让他控制不住地发出神经质的笑声,“活…活下来了……这特么……得加双倍钱!
不!
三倍!”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暖流,顺着刚刚被触手抽打过的、***辣疼痛的手臂皮肤,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
这暖流带着一种奇异的“饱腹感”,瞬间抚平了饥饿,甚至让疲惫都减轻了几分。
同时,脑海里关于低语者·次级眷族·血肉增殖体的信息碎片,似乎又清晰了一点点,多出了几个模糊的词汇:生命力汲取、初级血肉强化……葬神之触……觉醒了!
“这……” 纪夜震惊地看着自己手臂上正在快速消退的红痕,感受着体内那股奇异的暖流,“刚才那信息……是真的?
我……我好像……把‘它’给‘吃’了点?”
这念头太过荒诞离奇,让他脑子嗡嗡作响。
还没等他细想,停尸间外,突然传来了由远及近、清晰而沉稳的脚步声。
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踩在纪夜刚放松的心弦上。
不是王师傅那略显拖沓的步子。
这脚步声,冰冷,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纪夜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停尸间冰冷的白炽灯光下,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来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长风衣,风衣下摆沾着几滴不易察觉的暗红污迹。
她(他?
)脸上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战术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冷得像是西伯利亚冻原上永不融化的寒冰,此刻正毫无温度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停尸间,扫过地上惊魂未定的纪夜,最后,落在了那扇紧闭的、内部传来微弱但疯狂撞击声的焚化炉门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纪夜甚至能听到自己汗水滴落的声音。
风衣人的目光缓缓移回纪夜身上,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首抵他刚刚吸收了那股诡异暖流的灵魂深处。
一个清冷得没有任何起伏的女声,打破了死寂:“你做的?”
纪夜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对方风衣领口一个极其隐蔽的、仿佛由扭曲骸骨与天平组成的暗银色徽记,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甲方爸爸找上门了!
这活儿……还能结吗?”
他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吃播页面,肘子的油光锃亮,此刻却从裂开的缝隙里,幽幽地传出他设置的最新闹铃***——一首极其应景的《大悲咒》***部分:“南无阿弥多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