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天刚蒙蒙亮，陆云就己经把保安亭的玻璃擦得锃亮。
他昨天下午才办完入职手续，行李还堆在亭子里的角落。
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两套换洗衣裳和爷爷留下的旧铜锁。
老王头说这保安亭以前是杂物间，现在腾出来给他当临时宿舍，每月工资三千五，管早晚两顿饭。
“陆云！
发什么呆？
过来搬这个！”
老王头踩着三轮车突突突地过来，车斗里装着半人高的纸箱，“教务处订的新校服，搬到二楼仓库去，七点半前必须弄完，不然教导主任又要骂人。”
陆云应了一声，弯腰抱起纸箱。
箱子不算重，但棱角硌得他胳膊生疼。
他穿来的旧T恤袖口磨破了边，露出的胳膊上有几道浅浅的疤痕，是小时候在山里爬树摔的。
爷爷总说他“皮实”，像后山的野核桃，砸开了才知道里面有多硬。
“小子，你从乡下来的？”
老王头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看着挺老实，比上一个保安强，上一个偷卖学校的废铁，被抓进去了。”
“嗯，从青峰乡来的。”
陆云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半瓶，“爷爷让我来松山市找个活儿干。”
“青峰乡？
那地方偏得很啊。”
老王头叹了口气，“城里不比乡下，规矩多，特别是咱们明珠中学，你看那边。”
他指了指校门口的方向，“一会儿学生来，你就站那儿，戴红袖章，管管迟到的、骑车进校园的，别让他们扎堆堵门口。”
陆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校门口的大理石碑上刻着“明珠中学”西个烫金大字，旁边还立着块电子屏，滚动播放着“禁止早恋禁止携带手机”的校规。
他摸了摸口袋里爷爷留下的字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守好明珠中学，等一个叫唐小柔的丫头，别惹事。”
惹事？
他一个连县城都没怎么去过的乡下小子，能惹什么事？
七点刚过，学生们开始陆陆续续进校园。
穿白色校服的孩子们背着书包，三三两两地走着，笑着，空气里飘着早点的香味和洗发水的味道。
陆云站在校门口，戴着老王头给的红袖章，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稻草人。
“同学，自行车停外面！”
“那个女生，头发扎好！”
“喂！
跑什么！
慢点！”
他学着老王头的样子喊了几句，脸有点发热。
有几个女生路过时偷偷笑他，还有个男生故意把自行车骑到他面前，又猛地拐出去，留下一串笑声。
陆云没理他们，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解放鞋，是来之前娘一针一线纳的鞋底，结实，就是在城里显得有点土。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突然划破了校园的宁静。
一辆亮粉色的玛莎拉蒂跑车像一团火烧云似的停在警戒线前，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尖叫让所有人都停下来看。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女生看起来十六七岁，穿着和别人一样的白色校服，却把裙摆改短了一大截，露出纤细的小腿，头发烫成***浪，挑染着几缕粉色，耳朵上还戴着亮晶晶的耳钉。
她皱着眉对着手机吼：“说了我不去参加那个破宴会！
什么商业联姻？
我才十六岁！
你们再逼我，我就把你们公司的合同全烧了！”
说完，她“啪”地挂了电话，随手把最新款的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目光扫过校门口，最后落在陆云身上，带着点不耐烦：“喂！
那个戴红袖章的！
过来！”
周围的学生开始窃窃私语：“是唐小柔！
她又迟到了！”
“她爸是公安局副局长，谁敢管她啊？”
“新来的保安怕是要倒霉了……”陆云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他知道这就是爷爷让他等的人，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和他想象中的“乡下丫头”完全不一样，像只被惯坏的小凤凰，浑身上下都带着“不好惹”的气息。
“同学，这里不能停车。”
陆云指了指旁边的“禁止停车”标志，声音尽量放平，“校门口禁止临时停车，您可以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或者……或者什么？”
唐小柔挑眉，打断他的话，从包里掏出一把巴掌大的粉色弹弓，弹兜里还塞着颗彩色玻璃球，“你知道我是谁吗？
唐小柔。
我爸是唐建军，松山市公安局副局长，你想让他来给你开罚单？”
陆云看着那把闪着光的弹弓，又看了看她因为生气而微微发红的脸颊，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小时候在山里也玩弹弓，打鸟、打兔子，准头比这丫头不知道好多少。
“唐副局长的女儿也得遵守校规。”
陆云语气平静，“要么把车开走，要么我现在就给保卫科打电话。”
唐小柔大概没遇到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愣了一下，随即气得瞪圆了眼睛：“你！
你知道我爷爷是谁吗？
唐门……”她突然闭了嘴，似乎意识到说错了什么，哼了一声，推开车门，“行！
算你狠！
我今天就不进这个破学校了！”
她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刚走两步就差点崴到脚，气得踢了一下车门。
周围的学生都低着头不敢看，生怕惹祸上身。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唐小柔，你又迟到了。
还有，弹弓属于危险玩具，校规禁止携带，耳钉也违规了。”
陆云转头，看见一个女生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
她穿着干净的白色校服，裙摆长度刚刚好到膝盖，头发用一根简单的黑色皮筋扎成马尾，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她手里抱着一摞厚厚的练习册，校牌上写着：高二（1）班，苏清雪，班长。
唐小柔看到苏清雪，像被针扎了的气球，瞬间没了气势，小声嘟囔：“知道了班长大人……我这就把耳钉摘了……”她偷偷瞪了陆云一眼，“都怪这个新来的保安！”
苏清雪的目光落在陆云身上，平静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他只是在执行校规。
另外，你的校服裙摆改过了，明天之前恢复原状，否则我会上报给教务处。”
说完，她不再看唐小柔，抱着练习册从陆云身边走过。
擦身而过的时候，陆云闻到一股淡淡的、像雪莲花一样干净的香味，还注意到她的手指有些苍白，握着练习册的指节微微泛白。
“喂！
新来的！”
唐小柔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砸过来，“给你的！
算见面礼！”
陆云伸手接住，是一个包装精致的粉色盒子，上面印着“***版弹弓套装”。
他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把金属弹弓，还有一包彩色玻璃球和一小袋钢珠。
陆云拿起桌上的粉色盒子，刚想扔进抽屉，却发现盒底压着一张折叠的粉色信纸。
他疑惑地抽出来展开，上面用彩色记号笔画着一个龇牙咧嘴的鬼脸，鬼脸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爷爷说的人就是你？
看起来呆呆的，一点也不像高手嘛！
不过胆子挺大，明天开始，本小姐罩你！
你的盟友唐小柔留”陆云看着那张幼稚的鬼脸和“罩你”两个字，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老王头凑过来，看着跑车绝尘而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下完了，你把大小姐得罪了，以后有你好受的。”
陆云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空。
太阳己经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洒在明珠中学的教学楼上，反射出耀眼的光。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旧铜锁，突然觉得，爷爷让他守的可能不只是一个学校，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