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公布那天,凌雪的名字依旧稳坐第一,纪寒的英语进步了二十多分,王老师在班会上特意表扬了他:“纪寒同学适应能力很强,大家要学习他的韧劲。”
掌声里,纪寒下意识地看向凌雪,她正冲他眨眼睛,嘴角藏着笑意。
他低下头,手指在课桌底下蜷了蜷,像偷到了一颗糖。
放学回家的路上,凌雪兴奋地说:“我就说你可以的!
周末去图书馆吧,我带你看英语原版绘本,比课本有意思。”
纪寒刚要答应,手机突然响了。
是母亲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爸……他又喝醉了,把杯子摔了……”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破碎的脆响,夹杂着男人的怒吼。
纪寒的脸色瞬间白了,他捏紧手机,指节泛白:“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他对凌雪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转身就往小区的方向跑,脚步慌乱得像在逃离什么。
凌雪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心里揪了一下。
她知道纪寒的家庭情况不太好,但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跟了上去。
纪寒家住在小区最里面的楼栋,三楼的窗户亮着灯,隐约能听到争吵声。
凌雪站在单元门口,看到纪寒冲上楼,紧接着是更激烈的争吵和东西摔碎的声音。
她不敢靠近,只能在楼下徘徊,手里紧紧攥着刚买的两个肉包——本来想分给纪寒当晚饭的。
不知过了多久,楼上的声音停了。
纪寒走了下来,眼睛红红的,额角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大概是被碎玻璃蹭到的。
“你怎么还在这?”
他看到凌雪,愣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点窘迫。
“给你。”
凌雪把肉包递过去,袋子还温热着,“刚出锅的,牛肉馅的。”
纪寒没接,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凌雪这才发现他在哭,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压抑的、无声的哽咽,像被雨淋湿的小兽。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站在他身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披在他肩上。
外套上有淡淡的洗衣粉味,是她妈妈常用的柠檬香型。
“我爸以前不是这样的。”
纪寒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他以前会陪我拼模型,会带我去钓鱼……自从生意失败,他就变成这样了。”
凌雪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她知道,有些伤口需要被看见,而不是被安慰。
“我有时候觉得,他们分开可能更好。”
纪寒的声音很轻,像怕被谁听到,“可我不敢说,我怕我妈更难过。”
晚风吹过,带着樟树的清香。
凌雪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给他:“含着吧,甜的。”
纪寒把糖放进嘴里,橘子味的甜意在舌尖蔓延开,稍微冲淡了心里的苦涩。
他看着凌雪被风吹乱的刘海,忽然说:“谢谢你。”
“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啊。”
凌雪笑了笑,指了指他额角的划痕,“这个得处理一下,会发炎的。”
她拉着纪寒到小区的便民服务站,借了碘伏和棉签,小心翼翼地帮他消毒。
棉签碰到伤口时,纪寒瑟缩了一下,她立刻放轻了动作:“忍一下,很快就好。”
路灯的光落在她认真的脸上,睫毛长长的,像小扇子。
纪寒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忽然觉得,刚才那些令人窒息的争吵声,好像被这片刻的安静隔绝了。
那天之后,纪寒变得更沉默了,但看凌雪的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会在凌雪被母亲数落时,悄悄发来一条QQ消息:“你的诗写得很好,别听她的。”
会在凌雪抱怨数学题难时,把写满解题步骤的草稿纸放在她桌上,旁边画一个加油的小人。
凌雪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回应。
她发现纪寒总是不吃早饭,就每天多带一个鸡蛋,借口“我妈煮多了”;她看到纪寒的编程书缺了页,就周末去旧书市场找了本一模一样的,偷偷塞进他的书包。
一个周五的晚上,凌雪的母亲又因为她“总跟男生待在一起”而发火,把她的诗集扔在地上:“整天写这些没用的东西,心思都用到哪里去了?
纪寒那孩子家里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
凌雪捡起诗集,封面被摔出了褶皱。
她第一次跟母亲大吵:“纪寒怎么了?
他比谁都好!
我写东西不是没用,是我喜欢!”
吵完架,她躲在房间里哭,QQ提示音忽然响了。
是纪寒发来的:“我在你家楼下的樟树下,带了东西。”
凌雪跑到窗边,看到路灯下,纪寒背着书包站在树下,手里拿着一个纸箱子。
她悄悄溜下楼,走到他面前。
“给你的。”
纪寒把箱子递过来,“我攒了几个月的零花钱,买了台二手打印机,能打印照片和文档。
你写的诗,可以打印出来订成册子,就不怕被扔掉了。”
箱子里是一台银色的旧打印机,旁边还有一叠空白的A4纸。
凌雪摸着冰凉的机身,忽然说不出话,眼泪掉在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谢谢你,纪寒。”
她吸了吸鼻子,“你是第一个……第一个觉得我写的东西值得被好好保存的人。”
纪寒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他想说“你值得”,话到嘴边却变成:“打印机要是坏了,我帮你修,我会这个。”
凌雪破涕为笑,点了点头。
那晚的月光很亮,透过樟树叶的缝隙,在两人脚下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他们没说话,只是并肩站着,听着远处的虫鸣,好像就能暂时忘记家庭褶皱里的那些尖锐和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