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见小白
木板床硬得像村口的青石板,粗布褥子潮乎乎的,贴在背上凉飕飕的,比破庙里的草堆还难受。
摸黑穿上衣服,怀里的玉牌硌着肋骨,倒成了唯一的暖源。
竹林里的露水打湿了裤脚。
我踩着晨光往演武场走,路边灵植叶上的露珠紫莹莹的。
昨天那灰袍修士说卯时必须到,迟到要罚抄《弟子规》,我可不想刚入门就挨罚。
演武场大得吓人,比三个村的晒谷场还宽。
青石地面光溜溜的,几个外门弟子正在扎马步,腿首打颤。
我找了个角落跟着比划,刚蹲下去就听见 "嘶" 的一声,裤裆昨天被槐树枝勾破的地方裂得更大了,露出半块补丁。
"新来的,动作不对。
" 旁边一个络腮胡师兄踹了我脚后跟,"膝盖别外撇,想练废了不成?
"我赶紧调整姿势,心里嘀咕这师兄真凶。
正较劲时,眼角瞥见演武场东侧围了群人,吵吵嚷嚷的。
"那不是外门选拔处吗?
" 我抻着脖子张望,昨天测灵根的木桌还摆在那儿,只是换了个考官。
新来的考官是个胖道士,颔下的胡子又白又乱,沾着几片碎叶,看着比灶台积的灰还蓬松。
他手里拿着支狼毫笔,在名册上划拉时,胡子跟着笔尖一起哆嗦。
"这胡子怕是能藏只麻雀。
" 我忍不住嗤笑出声,被络腮胡师兄狠狠瞪了一眼。
正想缩回头继续扎马步,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我好奇心起,借着系鞋带的由头溜到人群外围,踮着脚往里瞅。
只见测试台前站着个少女,一头白发在晨光里泛着银光。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道袍,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捏着块测灵石,指节泛白。
最奇的是她指尖 —— 凝着团五色彩光,红的像灶膛火星,绿的像菜畦黄瓜,紫的像路边灵植,搅在一起倒像打翻了染坊的颜料桶。
可那光团极不安分,在她掌心滚来滚去,眼看就要炸开。
"集中意念!
" 胖考官的胡子抖得更厉害了,"引灵气入丹田......"话音未落,那团彩光 "嘭" 地炸开,测试台被掀得翘起一角,冒出股黑烟。
少女被气浪掀得后退半步,脸上沾了点黑灰,衬得那头白发愈发扎眼。
"妖女!
肯定是妖女!
"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瞬间炸了锅。
"你看她头发!
哪有人天生白成这样的?
"污言秽语像冰雹似的砸过去。
少女攥紧拳头,嘴唇抿成条首线,眼圈有点红,却死死咬着没吭声。
更可气的是那胖考官,捋着胡子说:"五灵根驳杂,灵力失控,确有妖异之相......""放狗屁!
"我脑子一热,扒开人群就冲了过去。
怀里还揣着今早抢来的野桃,硬邦邦的硌在胸口。
"她头发白怎么了?
" 我挡在少女身前,举着野桃冲人群嚷嚷,"白说明干净!
你看这桃毛,沾谁身上都蹭不掉,你看她头发 ——"我突然把野桃塞到少女手里,她指尖冰凉,吓了一跳。
"看见没?
连桃毛都不染!
" 我拍着胸脯,"你们这群人,怕不是嫉妒人家比你们干净!
"人群愣了愣,随即有人笑出声:"哪来的混小子,护着妖女?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吸气声。
转头看见少女正瞪着我,眼睛是浅琉璃色的。
可她睫毛上沾着点亮晶晶的东西,随着眨眼簌簌往下掉,像揉碎的星子。
"谁、谁要你多管闲事......" 她咬着牙,手里的野桃被捏得变了形,汁水顺着指缝流下来。
"我......" 我突然卡壳了。
刚才冲过来时没想那么多,被她这么一瞪,倒想起抓野鸡时,那畜生也是这么瞪着眼睛。
胖考官皱着眉走过来:"你是昨日那金属性极品灵根?
""是。
" 我梗着脖子。
"胡闹!
" 他吹胡子瞪眼,"此女灵根驳杂,恐为不祥,你......""她叫什么名字?
" 我突然打断他。
少女愣了愣没出声。
旁边有人喊:"她叫白清漪!
昨天就出过洋相了!
" 引得众人哄笑。
"白清漪。
" 我念了遍这名字,觉得比村里二丫、三妞好听多了,"她灵根杂,说明能学的本事多,将来说不定比你们都厉害。
"这话半是胡扯,半是真心。
王瞎子说过,当年打退无界的那位上仙,就是身具五灵根,只是没人信罢了。
白清漪突然把野桃塞回我手里,转身就往竹林跑,白发在晨光里划出道银线。
我望着她的背影,发现她衣服后襟沾着点金粉,跟她睫毛上掉的是同一种。
"哼,下次再敢捣乱,定要罚你!
" 胖考官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去收拾测试台。
人群见没热闹看了,也渐渐散去,路过我时眼神都怪怪的。
络腮胡师兄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拍了拍我肩膀:"你小子,胆子还真肥。
"我摸着手里被捏软的野桃,突然想起刚才白清漪瞪我时,耳根悄悄泛起的红晕。
那点红晕混着金粉,倒比天边的天梯还晃眼。
"师兄," 我挠挠头,"五灵根真的不能修炼吗?
"络腮胡师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难!
五种灵力在体内打架,能活到筑基期就谢天谢地了。
"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你刚才那句 连桃毛都不染 ,倒挺有意思。
"我咧开嘴笑,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晨练的钟声敲响了。
抱着那只被捏软的野桃往演武场跑,裤裆的破洞被风灌得鼓鼓的,像揣了只扑腾的麻雀。
路过竹林时,瞥见棵歪脖子竹后面藏着半片衣角,白得发亮。
我脚步没停,心里却像被野桃汁泡过似的,黏糊糊的有点发痒。
至于那个白发少女睫毛上的金粉,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这念头像颗发了芽的野桃核,在心里悄悄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