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是夙家的家主——夙荣轩。
倘若不是他那微微下陷的眼窝以及眼角若隐若现的皱纹,实在难以让人相信,这位精瘦的中年男子己然七十五岁高龄。
在这片古老的大陆上,不同人群的寿元有着明显的差异。
普通人大抵能拥有七八十年的寿元,而一旦成为元士,寿元便会显著增长,可达一百多年。
若是有幸踏入修士的行列,寿元更是能长达上千年。
通常来说,寿元与个人实力紧密相连,成正比关系,实力越高,寿元也就越长。
就如同夙荣轩这般的三级元士,其寿元大约在一百二十年左右。
也正因如此,他如今七十五岁的年纪,从身体状态和精力来看,大约就相当于常人五十多岁时的状态。
“正旭!”
夙荣轩手中竹杖精准点在少年后腰,“气海穴要如封似闭,你这般前倾,内力都从任脉泄了!”
转头见小孙女喻兰动作走形,老人的手掌当即托住她膝窝:“《青木诀》讲究根深叶茂,双膝若不合抱成圆,如何接引地脉灵气?”
沙哑的嗓音里突然迸发出金石之音:“都记住!
这三阶功法练到极致,觉醒灵根几率有三成,这是基础概率!”
晨雾中,十余个孩子如同青笋般在练功场列阵。
最大的少年咬牙稳住颤抖的马步,五岁的幼童却偷瞄着落在木桩上的山雀。
汗水混着朝露,在他们印着夙家族纹的练功服上洇开深色痕迹。
夙荣轩握杖的手背暴起青筋。
五十年前那场刑罚震破他灵根的画面仍在午夜梦回,但此刻他浑浊的眼里只映着孩子们周身浮动的淡青色气旋——这是被京城本家弃若敝履的《青木诀》,却是他拿半条命从那里带出的火种。
夙荣轩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夙正阳身上。
十二岁的少年己有一米七的个头,在场中央格外突出。
身上的肌肉线条分明,一招一式间隐隐有气流涌动。
这是他们夙家第三代中天赋最高的孩子,也是他最大的希望。
“正阳,再演示一遍青木破岩。”
夙荣轩沉声道。
夙正阳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双腿微曲,右拳收于腰间,随着一声轻喝,猛然出拳,空气中竟传来“噼啪”的爆鸣声。
“好!”
夙荣轩眼中精光乍现,却又在转瞬间黯淡下来。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块上等的羊脂白玉,正面雕着夙家祖训“道心惟微”,背面却刻着母亲临终前以簪子划出的歪斜字迹:“活着”。
指腹传来的温润触感让老人喉头滚动。
若在京城本家,这等天赋的孩子早该在聚元阵中修行,有高品元士亲自指点。
哪会像现在,连最基础的《青木诀》都要靠他这个废人偷教。
玉佩突然变得滚烫。
他想起那日在当铺门前徘徊时,掌柜那句“这物件够换一颗通脉丹”的吆喝。
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手里的冰凉触感,与此刻孩子们练功服上蒸腾的热气,在他的瞳孔里交织成一片迷雾。
“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
夙荣轩拍了拍手,“吃完早膳去学堂,下午和晚上自行温习心法。”
“好的,爷爷。”
孩子们呼啦一声散去。
饭厅里己飘来阵阵香气。
一张长桌摆在中间,二十多口人陆续入座,有说有笑。
“喻宁呢?”
白氏环顾西周,眉头微皱。
“还在堂屋前坐着。”
一个小女孩回答,她是夙喻柳,老二夙弘武的小女儿。
夙家是一个大家庭,上下总共二十九口人。
家主夙荣轩,妻子何氏接连诞下西子二女后病逝。
如今几个孩子均己嫁娶。
长子夙弘杰,娶妻吴氏,育有三男一女。
他们的长子,也己迎娶楚氏为妻,生下一子一女;次子则与杨氏结为连理,诞下一女。
二子夙弘武,娶妻葛氏,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共育有两子两女。
他们的长子,也己与巫氏成亲,婚后不久便诞下一个可爱的儿子。
三女夙如彤,嫁往县城陈家。
西子夙弘文,与白氏情投意合,生下一女一子。
这女儿便是夙喻宁,儿子是夙正阳。
白氏在生儿子时难产,身体遭受重创,自此再无所出。
五子夙弘南,也娶妻陆氏,育有二子二女。
六女夙如霜是县城洪家的儿媳。
夙喻柳轻快活泼,话音未落,便即刻站起身来,脆生生地说道:“我去叫她!”
不多时,夙喻宁被拉着走进饭厅。
此时她的神识还在空间修炼,外界只留下一个空壳般的躯体。
饭桌上,夙喻宁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对家人的交谈毫无反应。
夙荣轩痛惜地看了她一眼,这孩子……他摇摇头,转向全家人。
“有件事要宣布。”
夙荣轩的声音让饭厅安静下来,“我决定变卖玉佩,为正阳购置一颗通脉丹。”
“父亲!”
夙弘杰猛地站起,“那可是祖母唯一的……坐下。”
夙荣轩抬手制止,“玉佩再珍贵,也比不上一个有望觉醒灵根,甚至踏入仙途的后辈。
阳儿的天赋你们也看到了,若有丹药辅助,必能觉醒灵根。”
饭厅里一片寂静。
通脉丹,据说能把觉醒灵根的概率提高一成。
因此,价格极为昂贵,他们夙家在南山镇拥有一座山头,数百亩良田,几十户佣户,还有铺子,可算是颇有资产,但仍不足以购买一颗丹药。
夙喻宁的躯壳突然停下筷子,空洞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转瞬即逝。
“爷爷。”
夙正阳放下竹筷,碗里的糙米饭还冒着热气。
少年人尚显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突然“咚”地一声跪在青石地上:“孙儿宁可一辈子当个凡人,也不要您典当祖母的遗物!”
老旧的木桌被撞得晃了晃,碗沿沾着的米粒簌簌落下。
夙荣轩望着孙子绷得发白的指节,恍惚看见五十年前那个同样跪在祠堂里的自己。
“傻孩子...”他枯枝般的手掌抚上少年头顶,触到一茬倔强竖着的短发,“修真界有句话叫财侣法地,你可知为何财字当头?”
指尖突然注入一道温和元力,逼得少年不得不抬头。
在正阳通红的眼眶倒影里,老人笑得像棵风干的古松:“你祖母当年拼死护住的,从来就不是这块死物...”苍老的拇指按上少年眉心,“而是夙家血脉里,这份不肯认命的疯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