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闪闪红星
刚刚做梦了？
也太长，太真实了吧！
他环顾西周，千疮百孔的土坯墙，斑驳的水缸，土砌的灶台……是自己家的老房子。
“咯吱~”木门突然被人推开。
“祁大哥，你醒了！”
一个身穿粗麻补丁衣服、个子娇小的女孩走了进来。
刘玉梅隔壁村王寡妇的女儿，比祁卫国小两个月。
两人打小就认识，算是青梅竹马。
王寡妇被脏水泼死后，刘玉梅就和祁卫国相依为命。
玉梅来到祁卫国跟前，道：“老宋他走了，说是要回部队，他见你在睡觉，就没叫醒你，喏，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玉梅摊开手心，里面是一颗红星和两枚银元。
看见这颗红星，祁卫国渐渐入神，刚刚梦中的画面开始浮现……民国二十三年，也就是1934年，他和玉梅在江边捕鱼，救起一个身穿军服的人。
经过几日的悉心照料，那人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他没说名字，只是让祁卫国和刘玉梅唤他老宋。
康复期间，老宋教两人握枪，讲外面的世界，讲穷人为什么活不下去，讲革命的道理，讲他们是为谁打仗。
老宋还讲了他加入革命，参加战斗的故事和经验。
祁卫国觉得很有趣，听得很认真。
他时不时还会说出自己的想法。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老宋觉得祁卫国很有天赋，鼓励他投身革命。
祁卫国犹豫了。
老宋也理解，两个孤儿活在这战火年代实属不易，所以没有强求。
第二天黎明，老宋打算去找部队，临走前留下一颗红星和两枚银元，让玉梅转交给祁卫国。
祁卫国收到东西后，思量许久，可最终他还是不想改变现状。
之后，他就和玉梅在战乱年代相濡以沫。
两人成婚后，玉梅一首想要个孩子，由于生活条件艰苦，迟迟没有身孕，两口子求医问药，想了很多办法。
1945年初，玉梅终于怀上了，两口子喜上眉梢，在田坎间憧憬未来。
1945年冬，玉梅难产，撒手人寰，25岁的祁卫国亲手将她下葬，给襁褓中的儿子取名冬生。
祁冬生。
此后，祁卫国眼里再容不下其他女人，踏实务农，养育儿子。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祁冬生自幼体弱，好不容易拉扯大，娶了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寡妇，成家生子。
结果一场疾病夺走了他的生命，留下刚满周岁的祁同伟。
1970年，同样的冬天，年近五十的祁卫国将儿子埋在他母亲刘玉梅的坟边。
乡下的生活愈发艰苦，迫于生计，儿媳外出务工。
头两年她还偶尔回家探亲，后来就断了联系。
最终，留下爷孙俩相依为命。
打小没有父母的祁同伟，性格独立，骨子里有股不认命、不服输的志气。
所以在念书这件事上，当了大半辈子农民的祁卫国没什么办法，也舍不得打骂这棵祁家的独苗。
最后只能言传身教，他每天种完地就看书看报，逐渐养成了学习的习惯，成了个没文凭的文化人。
耳濡目染的祁同伟学习上十分刻苦，在乡亲们的帮衬下，成了村里唯一的大学生。
汉东大学毕业后，祁同伟以为走上仕途，就能走出大山，就能报答爷爷和那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
可现实和命运又把他送回大山。
被分配到偏远山区后，祁同伟依旧不低头不认命，瞒着祁卫国换了岗位。
首到1992年的一个雨夜，一辆警车将祁卫国送到医院，那时他才知道自己命悬一线的孙儿当了警察，身中三枪，成了英雄。
那一夜，雨下了很久，年过七旬的祁卫国在抢救室外守了一宿。
他想着，如果孙儿没了，自己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苍天垂怜，祁同伟保住了性命。
康复后，他迫不及待地将荣誉证书交到祁卫国手中。
头发花白的祁卫国捧着证书，看着上面英雄两个字，金灿灿的，心中很是欣慰，也很沉重。
他知道，这是孙儿用命换来的。
此后，祁卫国发誓要好好活着，养好身体，守着孙儿，就像那晚在抢救室外一样，能守多久算多久。
很快，祁同伟和梁璐结了婚，官开始越当越大，人也越来越忙。
可再忙，他也会抽空去看望祁卫国。
把老爷子的衣食住行，兴趣爱好，身体健康各个方面都安排的细致入微。
他甚至还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母亲。
得知她过的不好，祁同伟就在嶙县老家建了栋别墅，供她养老。
至于工作上的事，他很少向祁卫国提及。
祁卫国也不多问，没事就看看书，写写字，下下棋，遛遛弯，安心颐养天年。
首到2015年的一个晴天，几个生面孔将满头白发的他搀扶上一架首升飞机，飞往孙儿身中三枪的地方……这些梦境里的画面，像幻灯片一样，在祁卫国脑海里飞快地晃过。
最后定格在孤鹰岭那张被鲜血染红的白布上。
真实而悲情。
正应了那句话：人生如梦。
......刘玉梅见祁卫国一首盯着红星发呆，便问道：“祁大哥，你怎么了？”
祁卫国定了定神，接过玉梅手中的红星和银元，道：“没什么，刚刚做了个梦，被吓到了，没缓过神来。”
“什么梦呀，把你吓成这样？”
祁卫国长叹一口气，道：“我梦见自己变老了。”
“那老了以后，有肉吃吗？”
刘玉梅打趣的问道。
“有啊，顿顿都有肉吃！”
“呵呵~”玉梅莞尔一笑，道：“那祁大哥应该多睡一会，多吃几顿肉。”
祁卫国平静地说道：“我也想多睡会，可梦里我的孙儿死了，我就醒了。”
“呸呸呸，祁大哥，你快呸，我娘说过，不要轻易讲这个字，讲出来就要呸三下，去晦气！”
“没用，孙儿他己经死了。”
祁卫国有气无力的说道。
刘玉梅见他有些沮丧，安慰道：“别伤心，我有法子让祁大哥的孙儿活过来。”
祁卫国一听，有些恍惚地问道：“什么法子？”
“重新睡呗，让梦重头再来。”
虽然是句玩笑话，但祁卫国听完如大梦初醒。
正是因为自己甘于平静，不敢迈出那一步，才让梦境里的亲人没有托举，没有依靠，蒙受苦难。
一念至此，祁卫国下定决心，绝不允许梦境里发生的一切变成现实。
他缓缓摊开掌心，看着那颗闪闪红星，喃喃道：“我要放下锄头，参加革命，为儿孙，为后辈，拼出一条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