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树屋的月光
木质结构散发着松脂的清香，藤蔓巧妙地编织成桌椅和床架，上面铺着柔软的兽皮和织物。
几朵发着柔和白光的小花嵌在墙壁上，充当照明。
赛丽亚让林风坐在一张铺着厚厚毛皮的椅子上，自己则熟练地从一个木柜里取出干净的布条、一个装着透明药液的陶罐和捣碎的绿色草药。
“别动，可能会有点刺痛。”
赛丽亚声音轻柔，蹲下身，用沾了药液的布条小心地擦拭林风手臂和脸颊的擦伤。
药液清凉，确实带来一丝刺痛，但更多的是舒缓。
林风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周围。
树屋一角堆放着晒干的药草和种子，另一角则是一些书籍和卷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和赛丽亚身上那种清新的、类似雨后森林的气息。
“谢谢你，赛丽亚。”
林风真诚地说。
穿越的恐慌和身体的剧痛被这片刻的安宁暂时压下。
赛丽亚抬起头，翠绿的眼眸弯起：“不用客气，冒险家。
格兰之森并不总是这么平静，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她仔细地将捣碎的草药敷在林风几处较深的擦伤上，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好了，这些草药能帮助你恢复得更快。
你…感觉怎么样？
除了擦伤，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的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林风一首下意识护着的左臂。
林风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把左臂往怀里缩了缩。
“没…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他含糊道，转移话题，“这里…是艾尔文防线？”
“嗯。”
赛丽亚点点头，一边收拾药瓶一边说，“这里是森林边缘，相对安全些。
林纳斯大叔的铁匠铺就在下面，他是这里的守护者之一。
刚才你遇到的那种哥布林，是洛兰深处跑出来的小麻烦，最近似乎有点不安分。”
她顿了顿，看向林风，“你…看起来不像是阿拉德大陆的人？”
林风头皮一麻，该怎么解释？
“我…来自很远的地方。”
他只能模糊地说，“一个…没有魔法和怪物的世界。”
这也不算完全撒谎。
赛丽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没有追问。
“真是神奇。
那你一定需要时间适应。
这把刀…”她看向被林风随意放在脚边的生锈武士刀，“林纳斯大叔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但他给的武器，总是能在需要的时候派上用场。”
“但愿吧。”
林风苦笑，拿起那把锈刀。
入手依旧冰凉沉重，刃口钝得让人绝望。
就在他手指摩挲刀柄上粗糙的缠绳时，左臂深处那股冰冷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再次袭来！
比之前更清晰，像有无数根冰针在肌肉和骨骼里搅动！
“嘶…”林风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煞白，额头渗出冷汗。
他猛地攥紧左臂，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
赛丽亚立刻察觉他的异样，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和紧张。
她上前一步，想查看林风的手臂。
“别碰！”
林风几乎是低吼出声，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赛丽亚的手。
吼完他自己也愣住了，看着赛丽亚惊愕受伤的表情，连忙解释：“对…对不起！
不是针对你…是…是这只手！
它…它很不对劲！”
他咬着牙，忍受着那阵尖锐的刺痛慢慢褪去，只留下令人心悸的冰凉余韵。
赛丽亚的表情从惊愕转为凝重。
她翠绿的眼眸紧紧盯着林风紧捂的左臂，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这种感觉…冰冷，刺痛，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她低声说，眉头紧蹙，“林风，这很危险。
林纳斯大叔或许知道些什么，他对各种异常状态很有经验。”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林纳斯粗犷的喊声：“小子！
死没死？
没死就滚下来！
拿着你的破刀！”
林风正被左臂的异样搅得心烦意乱，听到喊声，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
“我下去看看。”
他对赛丽亚说，声音还有些沙哑。
赛丽亚担忧地看着他：“小心点。
有任何不舒服，立刻告诉我或者林纳斯大叔。”
林风点点头，抓起那把生锈的武士刀，顺着藤蔓阶梯走下树屋。
林纳斯正站在铁匠铺前的空地上，手里拿着烟斗，吧嗒吧嗒地抽着。
铁砧上火星西溅，炉火映照着他粗犷的脸。
看到林风下来，他喷出一口浓烟，浑浊的眼睛上下扫视着林风，最后落在他紧握刀柄、指节发白的左手上。
“鬼嚎完了？”
林纳斯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林风没吭声，只是握紧了刀。
“哼。”
林纳斯哼了一声，把烟斗在鞋底磕了磕，插回腰间。
“不管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掉下来的，想在格兰之森活下去，光靠运气可不够。
尤其是…”他目光锐利如刀，再次扫过林风的左臂，“尤其是带着‘那种东西’。”
林风心头一紧：“你知道这是什么？”
“老子不知道！”
林纳斯不耐烦地挥挥手，“只知道它不是什么好东西！
多少人因为它发疯、堕落，最后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他盯着林风的眼睛，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小子，记住，力量是工具，别让工具反过来控制了你。
否则，老子第一个劈了你，省得你祸害别人！”
这话像重锤砸在林风心上。
他想起游戏里鬼泣职业的背景，那些被鬼手侵蚀、失去理智的鬼剑士…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现在，废话少说！”
林纳斯走到空地中央，随手从旁边武器架上抽出一把和林风手里差不多的练习用旧刀。
“想活命，先学会怎么用你手里的‘老婆’！”
林风一愣：“老婆？”
“废话！”
林纳斯瞪眼，“剑士的刀，就是他的命，他的老婆！
懂不懂？
要像对待心爱的女人一样去感受它！
感受它的呼吸，它的心跳，它的每一寸纹理！
而不是像块废铁一样拎着！”
这比喻让林风嘴角抽搐，但还是集中精神，学着林纳斯的样子，双手握紧刀柄，摆出一个笨拙的架势。
“看好！”
林纳斯低喝一声，身体微微下沉，重心前移。
他手中的旧刀看似随意地由下向上猛地一撩！
唰！
一道破空声响起，刀刃划过的轨迹干净利落，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道，将空气都仿佛撕裂开一道口子。
动作简单到了极致，却蕴含着一种千锤百炼的爆发感。
“上挑！”
林纳斯收刀，动作流畅。
“最基础的，也是最实用的！
用腰力！
用全身的力！
把脚下大地的力量，顺着你的手臂，灌进刀里！
不是让你耍胳膊！”
林风看得心头一震。
游戏里只是一个按键，一个技能图标。
但现实中，这简单的上挑，竟有如此威势！
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林纳斯的动作，模仿着沉腰，双手握刀，由下向上猛地撩起！
动作僵硬，重心不稳，刀挥到一半就感觉力量散了，软绵绵地停在半空。
他自己都觉得丢人。
“哼，软脚虾！”
林纳斯毫不客气地嘲讽，“再来！
腰！
腰是根！
脚下生根！
力从地起！
挥刀的时候，想着你要把面前碍眼的石头、木头，甚至冲过来的哥布林，给老子挑飞到天上去！”
林风咬咬牙，摒弃杂念，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腰部和双腿。
他再次沉腰，双脚仿佛要钉进地里，感受着力量从脚底升起，通过腰腹传递，最后凝聚在双臂，猛地向上挥出！
这一次，刀锋带起了明显的风声，虽然依旧生涩，但那股力量感清晰了许多！
“有点样子了！”
林峰斯叼着空烟斗，含糊地评价道，“记住这种感觉！
一万次，十万次！
练到它变成你的本能！
变成你骨头里的东西！
在森林里，怪物可不会给你摆架势的时间！”
接下来的时间，林风就在林纳斯的呵斥和指导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最基础的动作。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廉价的睡衣，手臂酸胀得几乎抬不起来，虎口被粗糙的刀柄磨得生疼。
每一次挥刀，左臂深处那股冰冷的刺痛感都会如影随形，仿佛在嘲笑他的努力，又像是在蠢蠢欲动地呼应着什么。
他只能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忽略那不适，专注于每一次力量的传递。
就在林风感觉手臂快要废掉，动作又一次变形时，一声惊恐的尖叫从不远处的村落边缘传来！
“啊——！
哥布林！
好多哥布林！”
“救命！
它们带着火油瓶！”
“快跑啊！”
林纳斯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一把抄起靠在墙角的沉重铁锤：“妈的！
这群绿皮崽子，敢跑到防线边上撒野！”
他看向累得气喘吁吁、但眼神同样紧张的林风，吼道：“小子！
实战来了！
记住老子上挑的感觉！
别死了！”
说完，他拎着铁锤，像头暴怒的雄狮般冲向声音来源。
林风心头狂跳，疲惫感瞬间被紧张取代。
他握紧那把依旧生锈冰冷的武士刀，深吸一口气，也拔腿跟了上去！
村落边缘，七八只普通哥布林正怪叫着西处乱窜，用简陋的木棒和石块攻击惊慌失措的村民，砸毁简陋的篱笆和晾晒的衣物。
混乱的中心，一只明显更高大、更强壮的哥布林格外醒目。
它头上绑着脏兮兮的布条，腰间挂着一串小瓶子，手里正挥舞着一个燃烧的火把！
正是哥布林十夫长！
“嘎嘎！
烧！
都烧掉！”
十夫长发出刺耳的怪笑，猛地将火把朝一间堆满干草的窝棚掷去！
“不要！”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绝望地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纳斯巨大的身影赶到，他怒吼一声，手中的沉重铁锤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炮弹般脱手飞出！
轰！
铁锤精准地砸在飞向窝棚的火把上，火星西溅！
火把被砸得偏离方向，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引燃了一小片干燥的地面，但窝棚保住了！
“杂碎！”
林纳斯拔出腰间的备用短斧，怒吼着冲向最近的哥布林。
林风也冲到了现场，眼前的混乱和哥布林的狞恶让他胃部一阵翻腾。
真实的血腥味和焦糊味***着鼻腔。
他看到那只十夫长被林纳斯的举动激怒，它嘶吼着，又从腰间拔出一个装满粘稠液体的玻璃瓶，拔掉塞子，将火把凑近瓶口浸油的布条——它要点燃火油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
林风脑中没有任何思考，只有游戏里无数次刷图形成的条件反射：投掷火油瓶！
前摇动作——手臂后仰，身体重心后移！
就是现在！
“上挑！”
林风心中怒吼，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动了起来！
脚下猛地蹬地，腰腹核心瞬间绷紧，全身的力量顺着酸胀的手臂灌注到那把生锈的武士刀上！
由下而上，一道黯淡却带着决绝气势的刀光，朝着十夫长后仰的、拿着火油瓶的手臂下方狠狠撩去！
没有华丽的技能光效，只有最原始的力量碰撞！
铛！！
生锈的刀刃精准地、狠狠地磕在十夫长小臂下方的尺骨上！
力量不大，甚至没砍破皮，但时机和角度刁钻到了极致！
“嘎呜？！”
十夫长只觉得手臂一麻，一股大力传来，整个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挑带得一个趔趄，重心瞬间不稳！
它下意识地想稳住身体，结果手臂一抖——啪嚓！
那瓶刚要点燃的、粘稠的火油，连同瓶子一起，脱手飞出，正好砸在它自己光溜溜的绿色脚背上！
粘稠的油液溅了它一脚，也溅到了干燥的地面上。
火把的火焰顺势燎到了油渍！
“嘎啊啊啊——！！！”
凄厉到变调的惨嚎瞬间响彻云霄！
十夫长的右脚瞬间被自己点燃，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它的皮肤，剧痛让它疯狂地原地蹦跳起来，像个滑稽又恐怖的人形火球，再也顾不上投掷和指挥。
“好！”
正在砍翻一只哥布林的林纳斯瞥见这一幕，眼中爆出一丝精光，大声喝彩！
周围的村民也惊呆了，看着那个拿着锈刀、穿着古怪睡衣的年轻人，竟然一下就打断了凶恶十夫长的攻击！
“干得漂亮，小伙子！”
“拦住它！”
林风一击得手，心脏还在狂跳，手臂因为刚才的爆发而微微颤抖。
但他没时间喘息！
其他哥布林看到头领惨状，一部分被吓住，另一部分则更加凶悍地扑了过来！
一只哥布林怪叫着，挥舞着木棒砸向林风的脑袋！
林风神经紧绷，脑中瞬间闪过林纳斯的教导：感受武器的呼吸！
他双手握刀，身体侧移，几乎是本能地再次施展出刚刚练了无数次的动作——上挑！
这一次，目标是哥布林握着木棒的手腕！
噗！
刀刃砍入皮肉的感觉传来，远没有游戏里那么轻松！
生锈的刀锋并不锋利，更像是砸开了皮肉！
哥布林惨叫着松开了木棒。
另一只哥布林从侧面扑来，尖锐的爪子抓向林风的腰腹！
林风刚挥出一刀，旧力己去，新力未生！
眼看躲闪不及——呼！
一道灼热的气流擦着林风的脸颊掠过！
一个拳头大小的橘红色火球精准地砸在那只偷袭的哥布林胸口！
轰！
火焰爆开，哥布林惨叫着被炸飞出去，胸口一片焦黑，散发出烤肉般的焦糊味。
林风愕然回头，只见赛丽亚不知何时也赶到了战场边缘。
她站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双手虚抬在胸前，指尖还萦绕着淡淡的魔法光辉，翠绿的眼眸中满是紧张和关切，但更多的是坚定。
“小心！”
她喊道。
有了赛丽亚的魔法支援和林纳斯的勇猛，剩下的哥布林很快被村民合力驱散或打倒。
那只烧着自己脚的十夫长，最终被林纳斯一斧子劈翻在地，结束了它的惨叫。
战斗结束，村落边缘一片狼藉。
受伤的村民被扶走，大家心有余悸地收拾着残局。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焦糊味和哥布林特有的恶臭。
林风拄着那把沾了哥布林污血的锈刀，剧烈地喘息着。
汗水混合着尘土从额头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左臂的冰冷刺痛感在刚才激烈的动作后似乎更加清晰了，隐隐有种要破体而出的悸动。
他强忍着不适，看向自己的手——虎口因为用力过度和刀柄的摩擦，己经裂开渗血。
“小子，刚才那一下，还行！”
林纳斯走过来，拍了拍林风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
老铁匠看着林风裂开的虎口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哼了一声，“就是身子骨太弱！
武器也烂！
明天继续练！
练到你能把那破刀挥得像自己的手指头一样灵活为止！”
赛丽亚也小跑过来，看着林风狼狈的样子和流血的手，眼中满是心疼。
“快，跟我回去重新处理一下伤口。”
她不由分说地拉住林风没受伤的右臂。
林风被赛丽亚拉着往回走，经过那些惊魂未定、但此刻都向他投来感激目光的村民身边。
“谢谢你，小伙子！”
“多亏你了！”
“真厉害啊！”
朴实的感谢让林风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再是游戏里冰冷的任务完成提示音，而是真实的、带着温度的感激。
他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受到了一点微弱的归属感。
回到树屋，赛丽亚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手上的伤口，涂抹清凉的药膏，重新包扎。
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窗外的月光透过树屋的缝隙洒落，照在赛丽亚专注的侧脸上，也照亮了林风放在膝上、依旧紧握着那把生锈武士刀的左手。
月光下，那左臂的皮肤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不祥的紫黑色光芒，一闪而逝。
林风心头一凛，猛地握紧了拳头，将那微光死死压住。
树屋的月光很温柔，但左臂深处的隐痛，却像潜伏的毒蛇，无声地提醒着他前路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