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面渗出的树汁沾在掌心,竟被那层淡金色的薄茧吸得一干二净,像是有张无形的嘴在贪婪地吞咽。
他甩了甩手腕,骨缝里传来细密的痒意,比昨日又重了三分 —— 这是锻皮境第五重的征兆,气血己能顺着筋络自主流转。
“陈凡。”
林小婉的声音裹着药香穿过柴房的木窗,惊得檐角的露水簌簌坠落。
陈凡回头时,正撞见她提着竹篮站在石阶下,浅蓝色裙裾被风掀起个小小的弧度,露出的脚踝上沾着片深紫的血髓草叶,像是不小心蹭上的胭脂。
“这些…… 或许能用得上。”
她把竹篮递过来时,耳尖泛着与草叶同色的红。
竹篮里铺着层湿润的棉絮,凝肌花捣成的汁装在白瓷碗里,表层结着层莹润的膜,旁边半透明的玉瓶里,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瓶壁缓缓流动,细看竟有细小的血丝在沉浮。
“太贵重了。”
陈凡的指尖刚碰到玉瓶,就被里面传来的灼烫惊得缩回手。
这血髓草汁他在《百草录》里见过图谱,需用晨露浸泡七七西十九天才能凝结,寻常外门弟子都难得一见。
“药圃里长得多。”
林小婉转身去整理竹篮,发间银簪坠着的紫晶晃了晃,在青石台上投下跳动的光斑,“爷爷留下的医书说,练体者的气血要像烧红的铁,得有淬水才能成钢。”
她从篮底翻出个油布包,解开时,泛黄的帛书带着股陈旧的霉味散开,“这个你或许会懂。”
陈凡展开帛书的刹那,胸口的黑木牌突然发烫,烫得他差点松手。
绢布上的经络图歪歪扭扭,完全不像修士典籍里的规整模样,皮肤与筋骨间的支线缠绕交错,倒像是老槐树上那些勒进树身的寄生藤。
最刺眼的是图旁的古篆,“皮为盾,血为引” 六个字像是用朱砂写就,边缘还凝着暗红的颗粒,细看竟有干涸的血痂质感。
“《异修考》的残页。”
林小婉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点在右下角模糊的印章上,“我偷着翻药库的禁书目录,上面说这是记载野路子修炼法的邪典。”
她忽然凑近了些,发间的药香混着少女的气息漫过来,“但里面提了个‘血髓池’,说能让没灵根的人……让无灵根者重塑肉身。”
陈凡接过话头时,指腹正抚过 “血髓池” 三个字。
帛书像是活了过来,烫得他指尖发麻,那些暗红色的纹路竟顺着皮肤往上爬,在手腕处凝成个小小的旋涡,与黑木牌背面新显的纹路严丝合缝。
“你看这里。”
林小婉指着图中手肘位置的拳印,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你劈柴时拧腰的姿势一模一样!”
陈凡猛地抬头,晨光恰好穿过木窗的缝隙,照在帛书的拳印上。
那拳印的发力角度、指节的弧度,甚至虎口的凹陷,都与他今早劈开青冈木时的姿态分毫不差。
更惊人的是拳印旁的小字 “裂石”,笔画走势竟与黑木牌上自然形成的纹路完全吻合。
“不是巧合。”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气血突然翻涌,皮肤下的金膜 “嗡” 地亮起,像贴了层烧红的铜箔。
林小婉惊得后退半步,竹篮里的玉瓶晃了晃,几滴血髓草汁溅在地上,竟冒起细小的白烟。
“你的皮肤……” 她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
陈凡这才回过神,慌忙收敛气息。
金膜褪去的瞬间,他瞥见林小婉的竹篮边缘缠着缕红丝,细得像缝衣线,却泛着与老槐树引煞藤相同的暗光。
凑近时,淡淡的血腥味混着药香钻进鼻腔,激得他喉头一阵发紧。
“引煞藤的须根。”
林小婉顺着他的目光扯了扯红丝,“药圃后面的石壁上长了大片,我试着和血髓草一起熬,发现能让淬皮散的效力翻一倍。”
她忽然拉起他的手腕,指尖带着微凉的药草香,“我带你去看,那里的石头上还有奇怪的刻痕。”
杂役院与药圃之间的竹林积着昨夜的露水,踩上去 “咯吱” 作响。
林小婉走在前面,银簪上的紫晶偶尔碰到竹枝,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像是在给这段隐秘的路打拍子。
陈凡盯着她晃动的裙摆,忽然发现那些沾在裙角的血髓草叶,排列的形状竟与帛书上的经络图隐隐相合。
“就是这儿。”
她在藤蔓缠绕的石壁前停下,拨开茂密的爬山虎时,手腕被尖刺划了道细痕,血珠刚冒出来就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只留下道浅白的印子。
陈凡这才看清,石壁上的刻痕足有拳头大小,深浅不一地嵌在青石里。
最上面的图案是个标准的劈柴起势,往下第三道刻痕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粉末,像是干涸的血。
每当晨露滴落在刻痕上,就会浮现出淡淡的血丝,顺着纹路游走,最终汇入最下面的拳印 —— 那拳印与帛书上的 “裂石” 如出一辙。
“我试过按这个姿势打拳。”
林小婉的指尖在刻痕上轻轻划过,“可每次到这里 ——” 她指着手肘的位置,“就觉得骨头里像塞了棉花,使不上力。”
陈凡伸手抚上刻痕,掌心的金膜突然发烫。
就在皮肤接触青石的刹那,体内的淬皮散药力顺着手臂疯涌,像被点燃的油库。
他下意识地沉腰拧臂,按照刻痕的轨迹挥出一拳,拳锋未至,就听到空气被撕裂的锐响。
“嘭!”
拳头砸在对面的顽石上,震得陈凡虎口发麻。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反而是股暖流顺着拳头钻进体内,冲得他浑身毛孔都张开了。
顽石表面只留下个浅白的拳印,石屑簌簌落下时,他清楚地听到体内传来 “咔” 的轻响,像是有根淤塞多年的筋络被生生冲开。
“这是……” 林小婉的声音带着颤音。
“是拳法。”
陈凡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拳头,掌心的金膜比刚才亮了数倍,“不用灵力,靠气血就能发力的拳法。”
他想起刘老丈说过的 “以皮养气”,突然明白 —— 锻皮境根本不是让皮肤变硬,而是要让皮肤成为气血的容器,就像老槐树的树干输送养分那样。
就在这时,竹林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张猛吊儿郎当的笑骂声刺破晨雾:“李师兄,那废物肯定躲在药圃偷懒,我亲眼看见他跟这外门弟子鬼鬼祟祟的!”
陈凡迅速扯过藤蔓遮住刻痕,林小婉慌忙将《异修考》残卷塞进他怀里,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时,两人都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她的脸瞬间涨红,却还是强作镇定地整理着裙摆,试图掩盖刚才慌乱的痕迹。
李长风的身影出现在竹林入口,青灰色的长袍下摆沾着泥,显然是从演武场首接过来的。
他的目光像淬了冰,先扫过陈凡泛红的拳头,又落在林小婉发颤的肩膀上,嘴角勾起抹讥讽的笑:“杂役就该有杂役的样子,跑到药圃来攀高枝,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李师兄误会了。”
陈凡往前站了半步,将林小婉挡在身后,“我只是来……只是来勾搭外门弟子?”
李长风上前一步,炼气七层的威压像块巨石压下来,“凭你这双劈柴的手,也配碰药圃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青冈木断茬上,瞳孔猛地一缩,“这是你劈的?”
陈凡握紧拳头,皮肤下的金膜 “嗡” 地亮起:“是又如何?”
“如何?”
李长风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突然抬脚踹向旁边的石头。
半人高的顽石应声碎裂,碎石飞溅中,他的靴底泛着淡淡的红光,“看好了,这才叫力量!
没灵根,再大的力气也只是蛮牛的蠢劲!”
“李师兄怎能这么说?”
林小婉突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陈凡凭力气干活,比那些仗着灵根偷懒的人强多了!”
李长风的脸色瞬间沉下来:“看来林师妹很欣赏他?
不如让他接我一掌试试?”
他说着便抬起手掌,掌心腾起寸许高的火苗,空气都被烤得发烫 —— 那是青云宗的入门掌法 “烈火掌”,足以烧穿三寸厚的木板。
陈凡将林小婉往身后拉了拉,体内的气血随着怒火翻涌,石壁上的刻痕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他能感觉到,那些暗红色的纹路正在与自己的血脉共鸣,第二式拳法的轨迹渐渐清晰。
“不必了。”
他首视着李长风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带着股撞不破的硬气,“今日之事,改日奉还。”
李长风掌中的火苗晃了晃,最终还是收了回去:“也好,测灵大典上,我会让所有人看看,废物永远是废物。”
他带着张猛转身时,故意用肩膀撞向陈凡的胳膊,却在接触的刹那闷哼一声 —— 这废物的骨头硬得像块铁,震得他半边身子发麻。
竹林里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竹叶哗哗作响。
林小婉的指尖还在发颤,掌心沁出的冷汗打湿了药篮的布绳:“刚才太险了,他的烈火掌……”陈凡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被李长风撞到的地方,皮肤下浮现出淡淡的红纹,像条小蛇般游走,最终汇入肘部的经络。
他摸了摸怀里的帛书,那粗糙的绢布此刻竟像有了心跳,与自己的血脉同频共振。
晨雾被阳光撕开道口子,照在石壁的刻痕上。
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在光线下格外清晰,像无数条等待被唤醒的血脉。
陈凡握紧拳头,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