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块浸透了脏水的旧抹布，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连带着呼吸都带上点铁锈味儿。
校园祭的喧嚣隔着老远就撞进耳朵里，锣鼓、劣质音响的嘶吼、少年少女们刻意拔高的嬉笑，汇成一股浑浊粘稠的热浪，扑面而来，让人心烦意乱。
他站在人流的边缘，像一块搁浅在沙滩上的礁石。
热闹是别人的，他只觉得聒噪。
目光掠过那些花花绿绿、散发着廉价香精和食物油腻气息的摊位，最终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几个穿着黑色制服、肩章上绣着暗银色“七”字的身影，正沉默地巡视着。
他们步伐沉稳，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人群时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冰冷。
天枢院第七行动组。
他们出现在这所普通高中的校园祭上，本身就透着股山雨欲来的不寻常。
李牧心里咯噔一下，像有块石头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
“嘿！
李牧！
发什么呆呢？
跟个木桩子似的！”
同班的胖子王磊像个滚动的肉球，油光满面地挤了过来，手里还攥着半根滋滋冒油的烤肠，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舞台那边拽，“快快快！
物理社那帮书呆子搞的‘雷电法王’装置又他妈短路了！
火花带闪电的，吓死个人！
就你小子懂点电路皮毛，赶紧去救命！”
“雷电法王”是物理社几个狂热分子鼓捣出来的噱头，一个用废旧变压器和线圈拼凑的巨大特斯拉线圈，美其名曰“人造闪电秀”。
此刻，那铁疙瘩正不安分地嗡鸣着，顶端的放电球间歇性爆发出几缕病态的蓝白色电蛇，发出滋滋啦啦的刺耳噪音，周围的学生早就吓得躲开老远。
李牧被王磊连拖带拽地弄到舞台后面。
物理社的社长，一个戴着厚平底眼镜的瘦高个，脸都吓白了，手忙脚乱地拨弄着一团乱麻似的电线，嘴里念念叨叨：“不应该啊…接地线…峰值电压…” 看到李牧，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李牧！
快看看！
控制模块好像烧了，这玩意儿快失控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还有一丝电线胶皮烧焦的糊味。
李牧皱了皱眉，蹲下身，目光扫过那堆缠绕的线路。
他手指刚搭上一根***的铜线接口，想检查一下虚接点——异变陡生！
那根原本只是间歇性放电的铜线，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强光！
一道粗如儿臂、狂暴得近乎狰狞的蓝白色电蛇，仿佛挣脱了牢笼的凶兽，顺着他的指尖，蛮横无比地钻了进去！
“呃啊——！”
剧烈的、无法形容的灼痛瞬间席卷全身！
那不是火焰的烧灼，而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指尖的每一个毛孔狠狠扎入，沿着神经、血管、骨髓，以光速疯狂蔓延、穿刺、撕裂！
眼前一片煞白，所有的声音都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电流轰鸣里。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炼钢炉的生铁，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叫、融化、沸腾！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肌肉痉挛得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反复拧绞。
他像一截被狂风吹折的朽木，首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视野里只剩下疯狂闪烁跳跃的电光，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瞬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剧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
仿佛灵魂都被这狂暴的能量从躯壳里硬生生拽出来鞭挞！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这痛苦彻底吞噬、化为灰烬的刹那，一股奇异的感觉从身体深处涌了出来。
皮肤！
他的皮肤！
不再是单纯的灼痛，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底下疯狂地涌动、奔腾！
那感觉诡异无比，仿佛有无数条冰冷滑腻的水银之蛇，在他的皮下血管、肌肉纤维之间急速穿梭、汇聚、重组！
所过之处，灼痛被一种冰冷刺骨的麻痒取代，又迅速转化为一种…奇异的“流动感”。
他的意识在剧痛与诡异的麻痒中沉浮，视线模糊扭曲。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自己***的手臂皮肤，在电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非人的、金属般的光泽！
那光泽并非静止，而是像融化的水银般，在皮下缓缓流淌、波动！
皮肤下的血管纹路似乎被某种银色的流体覆盖、取代，勾勒出诡异而冰冷的脉络。
“李牧！！”
王磊惊恐的尖叫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能量失控！
目标遭受超量电击！
生命体征急剧下降！”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男声突兀地切入这片混乱。
是第七行动组的人！
那声音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割开喧嚣。
“程砚！
扫描现场！
评估能量残留和生命状态！
其他人，疏散人群！
封锁现场！”
另一个更加沉稳、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是行动组的队长。
一个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李牧倒下的位置旁边。
那是个身形修长的青年，面容在混乱的光影中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眼睛异常明亮锐利。
他的右眼，赫然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个结构精密、泛着幽蓝色冷光的机械义眼！
此刻，那义眼正高速旋转着，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冰冷的蓝色扫描光束如同实质，一遍遍扫过李牧抽搐的身体，尤其是他那呈现出诡异金属光泽、仿佛在“流动”的手臂皮肤。
被称作程砚的青年蹲下身，动作迅捷而专业。
他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指并未首接触碰李牧，而是悬停在李牧手臂上方几厘米处。
机械义眼的数据流在瞳孔深处疯狂刷新。
“队长，”程砚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能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波动？
“目标生命体征…奇特。
心率180，血压飙升…但…**体表组织正在发生未知形态的适应性重组**。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稳定度低，属性…不明。
强度…初步估算，接近…**1.5个标准单位**。”
他顿了顿，机械眼冰冷的光芒聚焦在李牧那如同水银覆盖的手臂上，“**体表特征…初步判定，疑似‘皮肤金属化’类异能觉醒。
** 能量源…就是那根失控的导线。
纯粹的物理电能，诱发了他体内潜藏的能量因子…或者说，‘漏洞’。”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狠狠砸在现场几个知情人的心上。
异能觉醒！
在和平表象尚未完全褪去的今日，在普通高中校园祭的闹剧里，一个高三学生，被物理社的破烂玩意儿电出了异能？！
“漏洞…” 队长低沉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里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沉重。
他的目光扫过程砚机械眼扫描出的、悬浮在李牧身体上方虚空中不断刷新的冰冷数据流，最终落在李牧那在痛苦中无意识蜷缩、皮肤却诡异“流淌”着金属冷光的手臂上。
那光芒，在校园祭廉价彩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格格不入，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程砚的机械义眼，幽蓝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如同深潭中投入了一颗石子。
他低声补充了一句，只有离得最近的队长能勉强听清，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像淬了冰的针：“**而且…队长，他的异能波动频率…和档案里‘血色孤儿院’残留场记录到的…那个‘符号’逸散的频率…有7.3%的…吻合度。
**”队长魁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一震。
血色孤儿院…那个早己被遗忘在尘埃里、只存在于绝密档案中的名字。
那个地下室里，用血还是用什么东西刻下的、扭曲如星痕般的符号…难道不是无意义的涂鸦？
他猛地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校园祭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只剩下电流的余音在李牧体内嘶鸣，以及程砚机械义眼运转时发出的、微不可闻的蜂鸣。
一股寒意，远比那失控的电流更刺骨，悄然爬上他的脊椎。
这看似平常的午后，这喧闹的校园祭，因为一个少年的意外触电，因为那皮肤下流淌的冰冷金属光泽，因为一个尘封的符号…骤然撕开了一道通往未知深渊的缝隙。
灰布般的天空下，血色微芒，己然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