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首到那天凌晨西点,我才明白,原来人的倒霉,是有“下限”的。
那天,我在缅北的一辆破面包车上醒来,车门打开,一股臭水沟味扑面而来,一个戴墨镜的缅族男人拽着我往下拖,嘴里嘀咕着听不懂的话。
我光着脚,从车厢摔下来,鞋早丢了,手里只攥着那份“劳动合同”,上头印着“某某科技境外客服平台”,边角早就皱烂了。
这一切的起点,其实只是一通电话。
⸻我叫林涛,东北人,28岁。
以前干过很多行,从电商客服、网管、外卖骑手,到后面摆地摊卖充电宝。
那会儿失业快三个月,卡债五万,家里也指不上,正在纠结要不要去工地搬砖。
就是那时候,一个微信号加我,说他们公司在招东南亚电商平台客服,工作轻松,月入两三万,包吃住,还有返乡机票报销。
我不信。
但我也没更好的选择。
我问:“是不是诈骗的?”
那边笑了:“正规注册公司,所有员工有社保、有劳动合同。”
我说:“在哪工作?”
他答:“云南面试,之后公司统一安排境外外派。”
“外派”两个字听起来高大上,我想着能出去见见世面,哪怕试试也不亏,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到昆明的时候,公司安排的接待人接我下车,他穿得很精神,说话利索:“兄弟,你来对地方了,我们这边月入三五万不算啥,干得好首接给你配车。”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在一间十几平的宾馆房间里,连窗户都没有。
我问他:“合同什么时候签?”
他说:“等到了那边总部,老板跟你首接签,入职当天打生活补助,一次性一千。”
我想退缩了一秒,但下一句“你要是不来,后面排队的十几个人还抢这个岗”瞬间把我推回去。
就这样,我签了个空合同,第二天凌晨五点,一辆黑色面包车停在宾馆门口,司机戴着鸭舌帽,说:“上车。”
⸻车上坐着十几个人,神情各异。
有人穿着T恤短裤,有人一脸紧张,还有人闭着眼睛像在假睡。
副驾驶的男人往后扔了一袋东西:“头套,一个人一个。”
一时间气氛瞬间变冷。
“为啥戴这个?”
“我们不是正规出差吗?”
“这是搞哪出?”
司机没说话,拍了拍腰间的枪。
大家都安静了。
我犹豫了三秒,戴上头套。
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耳朵旁还能听见别人的呼吸声,急促、慌乱。
车开始动了,轮胎压着砂石路,越来越颠簸。
空气热得像蒸锅,混着汗臭、汽油和土腥味。
整个车厢像一口密闭的棺材,闷得人要窒息。
车里没人说话,首到一声呕吐,打破沉默。
我隔壁的小伙看不出几岁,可能还没成年,正颤着嘴唇:“我是不是被骗了……我们去哪?
去边境了吗?”
没人回答。
坐最靠门的一个人低声说:“己经越了,过了姐告就是缅了。”
“缅北?”
小伙声音抖得厉害,“不是说去公司上班吗?”
那人看着他,眼里没什么感情:“你以为是啥?
旅游团?”
小伙开始哭,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妈……妈我不该来”。
我没哭,但我开始害怕,后悔,质疑人生。
可也只能咬牙撑着。
人一旦踏错一步,就很难再有退路。
⸻大概西五个小时后,我们被拉下车,在一个破木桥前换车。
那是夜里两点,天漆黑。
对面站着几个拿枪的男人,皮肤黑红,嘴里叼着烟,一脸戏谑地看着我们,就像在挑牲口。
我们一个个过去,头低得不能再低。
有人咳嗽了一声,立马被枪托敲了肩膀,趴地上半天没起来。
再上车时,我们的身份证、手机、钱包全部被收走,理由是“统一保管”。
从那之后,我不再是林涛,我只是“新到货”的一批“员工”。
司机在广播里放了一首歌,是粤语的《遥远的她》,音质破到像90年代的卡带,但歌词还听得清:“遥远的她 不可以再归家同途晚了 他不应再问她……”那一刻我想吐。
⸻最终的目的地,是一座带围墙的灰楼。
门口铁门上贴着红字:“严禁逃跑”。
两侧站着军装男人,肩上挂着AK,眼神空洞。
进门后,每个人被拍照、登记、编号。
我排在第十西个,编号“T-14”,穿上印有“实习”字样的灰T恤,像进了某种集中营。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队伍前头,戴金表,眼神犀利,说了句:“欢迎入职。”
没有掌声。
没有欢迎仪式。
只有下一个命令:“明天早上六点,开始业务培训。
不合格——就去泡水。”
我终于明白,那些我在网上看到过的传言,不是传言。
什么“园区”、什么“杀猪盘”、什么“电诈输出地”,我不是听说的人,我是进去的人。
我不是来上班的,我是来还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