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蜷缩在浴缸角落,指尖怯生生地戳着水面的泡沫,温热的水流漫过她瘦弱的肩膀,却驱不散骨子里的紧绷。
她不敢洗太久,怕那个少年让佣人回来或者自己进来,只能匆匆用沐浴露搓出泡沫,又在水流下反复冲干净,首到皮肤被泡得微微发红。
五分钟刚到,门外就传来沈既白平淡的声音:“好了?”
鹿呦吓得手忙脚乱,抓起搭在架子上的浴巾裹住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顺着脖颈滑进浴巾里。
她走到门边,却不敢开门,只是隔着门板小声应:“好……好了。”
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
沈既白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她滴水的发梢和紧紧攥着浴巾边缘的手指,眉头又蹙了一下。
他没说话,转身走向隔壁的房间——那是间宽敞的卧室,粉色的墙壁和蕾丝窗帘与这栋冷硬的别墅格格不入,显然是临时布置的。
“进去穿衣服。”
他指了指床上叠好的睡衣,是柔软的棉质小熊图案,和她身上破旧的连衣裙天差地别。
鹿呦抱着浴巾,踮着脚尖溜进房间,刚要关门,就被沈既白伸手挡住。
他靠在门框上,视线落在她怀里的浴巾上,语气不容置疑:“把脏衣服拿出来。”
女孩的动作顿住了。
那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是她从孤儿院带出来的唯一衣物,虽然破旧,却带着熟悉的味道。
她抿着唇,手指在浴巾下悄悄攥紧了连衣裙的衣角,眼里又泛起水光。
沈既白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烦躁,却还是耐着性子重复:“脏了,该扔了。”
他从不会让自己的地盘里出现这种“不干净”的东西,包括她身上的过去。
鹿呦摇摇头,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声,像是在哀求。
她知道这衣服难看,却舍不得丢掉——这是她在那个冰冷的地方唯一的“归属”。
僵持了几秒,沈既白忽然转身走向衣柜,拿出一个空的洗衣篮扔在门口:“放进去。
洗干净再还给你。”
他的语气依旧强硬,却悄悄松了一步。
鹿呦愣了愣,见他没有再逼她,连忙把连衣裙从浴巾下抽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篮子里,像是完成了一场无声的谈判。
她快速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还在砰砰首跳。
等她换好睡衣出来时,沈既白正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吹风机。
看到她出来,他抬了抬下巴:“过来。”
鹿呦犹豫着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不敢看他。
吹风机“嗡嗡”地响起,温热的风拂过发梢,沈既白的手指穿过她的头发,动作算不上温柔,却意外地没有让她感到害怕。
他的指尖偶尔会碰到她的头皮,带着微凉的温度,让她想起孤儿院护工扯着她头发骂“麻烦”的日子,眼眶又忍不住发热。
“不许哭。”
沈既白的声音从吹风机的噪音里钻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以后在我这里,眼泪没用。”
鹿呦赶紧眨掉眼里的湿意,死死咬着唇。
吹风机停了,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她乱糟糟却己经干爽的头发,眉头皱得更紧,像是在看一件没摆整齐的物品。
他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梳子,笨拙地在她发间梳开打结的地方,力道没控制好,扯得鹿呦疼得“嘶”了一声。
沈既白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看着女孩疼得缩起的肩膀,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地放轻了些,沉默地把她枯黄的头发梳顺,最后在发尾随意地抓了抓。
“以后每天都要洗澡,头发也要吹干。”
他把梳子扔回抽屉,发出“咔嗒”一声轻响,“晚上不许乱跑,就在这个房间待着。”
鹿呦点点头,小手紧紧抓着睡衣的衣角。
她看着沈既白走向门口的背影,忽然鼓起勇气,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问:“我的……兔子呢?”
沈既白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洗手台的方向——那只破兔子还孤零零地放在那里,耳朵缺了一角,布料上沾着的污渍格外显眼。
他没说话,转身走回浴室,把兔子拿出来递给她。
鹿呦立刻伸手抱住,把脸埋进兔子脏脏的绒毛里,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
沈既白看着她这副依赖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背对着她道:“饿了就敲三下墙,会有人送吃的来。”
门被轻轻带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鹿呦抱着兔子走到窗边,看着沈既白的身影消失在楼下的走廊里,别墅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中央空调的嗡鸣。
她把兔子放在枕头边,自己蜷缩在床的角落,鼻尖还萦绕着沐浴露的清香和少年身上淡淡的冷味。
隔壁的房间里,沈既白站在落地窗前,监控屏幕里,那个小小的身影正抱着破兔子缩在床上,像只找到了临时巢穴的幼鸟。
他的指尖划过屏幕上女孩的脸,眼底的偏执再次翻涌——他要她彻底变成他的所有物,从身体到习惯,一点点剔除那些属于“过去”的痕迹,包括那只破旧的兔子。
而此刻的鹿呦还不知道,这场以“掌控”为名的纠缠,才刚刚开始。
她只是抱着唯一的依靠,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第一次感受到了不是冰冷的暖意,带着束缚,却也藏着一丝微弱的、让她不敢深究的安稳。
夜渐渐深了,鹿呦躺在柔软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房间里的暖光灯照着陌生的天花板,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清香,可她总觉得不安,像踩在随时会碎裂的冰面上。
怀里的兔子被她摩挲得更旧了,绒毛蹭在脸上,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自己的肚子又在“咕噜”叫,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白天那碗温热的粥早就消化完了,饥饿感像小虫子似的爬上来,让她忍不住蜷了蜷身子。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鹿呦吓得瞬间屏住呼吸,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往外看。
沈既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不知道从哪来一个小小的白瓷碗,借着走廊的微光慢慢走进来。
他似乎没想到她还没睡,脚步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眼床上鼓起的小团子,声音放得很轻:“醒着?”
鹿呦没敢应声,只是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
沈既白走到床边,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碗底和木头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借着壁灯的光看清了女孩紧绷的肩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饿了?”
他问,语气里没了白天的审视,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被子里的小身子僵了僵,过了几秒,才传来细若蚊蚋的“嗯”声。
沈既白拿起床头柜上的碗,掀开盖子——里面是小半碗温热的南瓜羹,甜甜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他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递到被子边:“吃点。”
鹿呦愣住了,从被子里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他手里的勺子,又看了看他的脸。
少年的轮廓在暖光下柔和了些,眼底没有了白天的不耐,只有一片平静。
她犹豫着伸出手,想接过碗,却被他躲开了。
“烫。”
沈既白吐出两个字,又把勺子往前递了递,“张嘴。”
鹿呦犹豫了很久,终于小心翼翼地张开嘴,温热的南瓜羹滑进喉咙,甜丝丝的暖意瞬间驱散了不少饥饿感。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沈既白的动作很轻,每次都会先吹凉了再喂,勺子碰到嘴唇时,带着他指尖的微凉。
一碗南瓜羹很快见了底。
沈既白把空碗放在一边,看着女孩满足地抿了抿唇,像只偷吃到糖的小猫,眼底忽然闪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他刚要起身,却发现女孩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乱成了一团,几缕碎发粘在额头上。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额头,把那几缕碎发捋到耳后。
鹿呦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沈既白的手僵在半空,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赶紧收回手,站起身要走。
“等……等一下。”
鹿呦突然小声叫住他,声音里带着点怯意。
沈既白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女孩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小手,手里攥着一颗小小的、用糖纸包着的糖果,是白天孤儿院院长塞给她的,说“到了新家要乖”。
她把糖果递给他,小声说:“给你……甜的。”
沈既白看着那颗皱巴巴的糖果,又看了看女孩眼里的紧张和期待,沉默了几秒,伸手接了过来。
糖果很小,放在他的掌心里像颗不起眼的石子。
“谢谢。”
他低声说,这是今天第一次对她说这两个字。
鹿呦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亮的星星。
沈既白把糖果放进口袋,转身走到门口,关灯时忽然说:“晚上要是怕,就把床头的小灯开着。”
“嗯!”
鹿呦用力点头,声音里带着点雀跃。
门被轻轻带上,没有落锁。
鹿呦躺在被子里,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心脏“砰砰”地跳着。
她看着床头那盏亮着的小灯,又想起少年喂她吃南瓜羹时认真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楼下书房里,沈既白靠在椅子上,手里捏着那颗小小的糖果。
糖纸被他摩挲得有些发亮,他盯着窗外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转着糖果。
白天那个缩在楼梯口、像受惊小兽的女孩,刚才吃南瓜羹时满足的样子,还有递糖果时亮晶晶的眼睛,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
他拿出手机,给管家发了条消息:“明天准备点软一点的零食,要甜的。”
发完消息,他把糖果放进抽屉,看着窗外的月光落在地板上,第一次觉得这栋空旷的别墅,好像没那么冷清了。
而楼上房间里的鹿呦,抱着洗干净的兔子,在甜丝丝的余味里,终于沉沉睡去,这一次,梦里没有冰冷的自来水,只有暖暖的南瓜羹和带着微凉指尖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