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锋特意选了一家离艺术学院不远、口碑不错但人不算爆满的独立奶茶店“半糖”。
店内装修是温暖的木质色调，墙上挂着一些本地艺术生的涂鸦作品，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奶香和茶香。
他提前十分钟到达，选了个靠里、相对安静又能观察门口的双人位。
五点整，林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换了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里面是同色系的连衣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
她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张望了一下，看到许锋朝她挥手，才低着头快步走过来。
“抱歉，我…没迟到吧？”
她声音依旧很轻，坐下时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
“没有，是我来早了。”
许锋露出温和的笑容，将菜单推过去，“看看想喝什么？
这家的招牌是芋泥波波和西季春奶青，不过看你喜欢。”
林薇的目光在菜单上游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就…西季春吧，少糖。”
她很快做了决定，似乎只想快点结束点单环节。
许锋点了单，将一杯温水推到她面前。
“那天真不好意思，撞得挺突然的。
画稿…没弄坏吧？”
他状似随意地提起，目光却紧紧锁住她的反应。
林薇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握紧了水杯。
“没…没有。
谢谢。”
她避开了关于画稿的细节，低头看着桌面木质的纹理。
“那就好。”
许锋自然地接话，“看你那天画得很专注，是在画作业吗？
我是学美术史的，对创作本身也很好奇。”
他抛出一个专业相关的话题，试图拉近距离。
提到画画，林薇的眼神似乎亮了一瞬，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不是作业…就是…随便画画。”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自我否定的意味。
“随便画画也能画得那么有感染力？”
许锋的语气带着真诚的欣赏，“虽然只瞥了一眼，但那个小女孩的背影…很有故事感，孤独又倔强。
你笔触很细腻。”
他精准地点出了画中的情绪，并给予肯定。
这是他从档案里分析出的策略——林薇缺乏认可，尤其是对她艺术表达的认可。
林薇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随即又被更深的慌乱取代。
她似乎没料到他会记得，更没料到他会这样评价。
“那…那是乱画的…”她急于否认，脸颊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被夸奖，还是因为内心的秘密被触及。
“乱画也能画这么好，那认真起来还了得？”
许锋笑着，语气轻松，化解她的紧张，“我们美术史系整天研究大师作品，有时候反而觉得那些带着点‘生涩’的真实表达更有力量。”
他巧妙地转移话题重心，从她的画作本身，引向更宽泛的艺术感受。
奶茶适时送了上来。
林薇捧着温热的杯子，小口啜饮着，氤氲的热气似乎让她放松了一些。
在许锋刻意引导的、关于艺术流派、学校展览等安全话题中，她的话渐渐多了一点。
虽然声音依然不大，回答也多是简短的“嗯”、“是的”、“我觉得…”，但许锋敏锐地捕捉到她偶尔流露出的、对某些画家和技法的独特见解，以及提到学校美术馆某个冷门展览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真正兴趣。
这次谈话，许锋更像一个耐心的倾听者和温和的引导者。
他分享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转学趣事”（当然是精心编造的），也适时抛出几个关于艺术学院课程、教授的问题，让对话不至于冷场。
他注意到林薇几乎不提她的家庭和朋友，社交圈确实如档案所说，极其简单。
一个小时后，林薇杯中的奶茶见了底。
她看了看手机，像是找到了离开的理由。
“我…我该回画室了，还有点东西没画完。”
她站起身。
“好，我送你到楼下？”
许锋也站了起来，语气自然。
“不…不用了！”
林薇几乎是立刻拒绝，带着一丝惊弓之鸟般的警惕，“很近，我自己回去就好。”
她似乎意识到反应过度，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谢谢你请的奶茶。”
“是我撞了你，该谢你不计较才对。”
许锋笑容不变，目送她匆匆离开奶茶店，纤细的身影很快融入傍晚的人流中。
许锋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他坐回座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刚才的对话，信息碎片在他脑中快速拼接：* **高度戒备与脆弱：** 对那幅画稿的敏感反应远超预期，那画中的小女孩很可能与她自身经历有关，是深埋心底的创伤或秘密。
* **艺术天赋与自我否定：** 她具备敏锐的艺术感知力和表达潜力，但被强烈的自我否定感压制。
这种矛盾可能与家庭环境（尤其是那个黑道父亲）有关？
* **社交孤岛：** 缺乏朋友，对建立联系既渴望又恐惧。
这是接近她的最佳突破口，也是最容易引发她警觉的弱点。
* **无害形象初步建立：** 他“许锋”的形象——一个有点冒失但真诚、对艺术有见解的新同学——似乎初步得到了她的接受。
奶茶之约顺利完成，是一个好的信号。
他拿出手机，快速输入一条加密信息发送出去：“首次接触完成。
目标性格孤僻敏感，对特定画作反应强烈。
初步信任建立中。
建议启动基础背景深度核查，尤其关注其童年经历与心理状态。
下一步计划：寻找共同课程或活动机会，增加自然接触频率。”
发完信息，许锋看着林薇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
奶茶的甜腻似乎还残留在舌尖，但心底涌起的，却是一种更深的、带着冰冷算计的滋味。
他知道，自己正在利用一个女孩的孤独和脆弱。
陈国华的话在耳边回响：“…血管里流的血不会干净。”
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将那一丝不该有的怜悯压下去。
任务就是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