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I乌托邦格式化神明

冷。

不是空气的冷，是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从每一寸萎缩的、拒绝再听从大脑命令的肌肉里弥漫开的，凝固的冷。

沈默躺在病床上，像一具被钉在标本台上的昆虫。

只有眼球还能艰难地转动，视线掠过天花板上那片惨白得刺目的灯光。

灯光下，细微的灰尘在无声地舞蹈，那是这死寂病房里唯一的活物——除了他胸腔里那台仍在徒劳工作的、发出微弱嗡鸣的呼吸机。

肌萎缩侧索硬化症（ALS），晚期。

病历本上这行冰冷的判决，早己吸干了这间单人病房里最后一丝侥幸的空气。

曾经健硕的身体，如今被禁锢在这具形销骨立的躯壳里，感受着名为“渐冻”的酷刑，一寸寸、不可逆地将他封入冰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神经信号在断裂的突触间绝望地跳跃，却再也无法驱动一根手指去挠一下发痒的鼻尖。

每一次试图吸气的努力，都像在对抗一座无形的大山，肺部如同两块浸透了水的破旧海绵，每一次扩张都带来撕裂般的窒息感和胸腔深处沉闷的回响。

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平稳而单调的“嘀——嘀——”声，绿色的光点在屏幕上规律地跳跃，绘制着他生命最后、也是最脆弱的曲线。

血压、血氧饱和度……冰冷的数字忠实地记录着这台名为“沈默”的机器，正滑向不可避免的停摆。

他能听到自己每一次呼吸时，喉咙深处发出的、如同老旧风箱般艰难而粘滞的“嗬…嗬…”声。

那是死亡在耳边，不紧不慢地磨着它的镰刀。

窗外的世界被厚重的防尘窗帘隔绝，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

傍晚昏黄的光线勉强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毫无暖意的光斑。

光斑边缘，能看到几片枯黄的梧桐叶被风吹着，徒劳地拍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世界对他无声的告别。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他的意识。

不是激烈的痛苦，而是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麻木，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比渐冻的枷锁更让人难以承受。

他甚至无法闭上眼，逃避这无望的现实。

眼皮的肌肉，也早己背叛了他。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脸蛋圆圆的小女孩探进头来。

是隔壁病房负责跑腿的实习生，小雨。

她大概只有十一二岁，大大的眼睛里总带着一种与这死亡气息格格不入的懵懂和怯生生的关切。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踮起脚尖，将一个东西轻轻放在沈默枕边。

那是一只纸玫瑰。

用皱巴巴的、显然是捡来的彩色糖纸，笨拙地折叠而成。

花瓣有些歪斜，花茎也短得可怜，但它有着一种粗糙而执拗的生命力，在惨白的病房里，倔强地绽放着一点微弱的色彩。

“沈默哥哥……”小雨的声音很小，带着孩子气的紧张，“我……我今天叠的。

送你。”

她似乎想笑一笑，但看到沈默无法转动的眼珠和那根插在喉咙里的呼吸管，小小的笑容又凝固了，变成一种更深的无措。

沈默无法说话，只能用尽全力，试图将眼球转向枕边那抹小小的彩色。

他想传达一丝谢意，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但神经信号的传导如同陷入泥沼，眼球的转动变得异常艰难而缓慢。

小雨似乎看懂了他眼神里那一点点微弱的波动。

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碰了碰沈默冰冷僵硬的手指。

那一点点属于孩童的、微弱的、带着体温的触碰，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沈默意识深处那层厚重的绝望冰壳。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暖流猛地冲上眼眶，但他连泪水都无法控制——控制泪腺的肌肉，同样被冻结了。

温热的液体只能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鬓角，浸入枕巾。

小雨看到他的眼泪，吓了一跳，圆圆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光。

“沈……沈默哥哥，你别哭……”她慌乱地用自己的袖子想去擦，又怕弄疼他，小手停在半空，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嗡！

呼吸机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变得尖利、断续！

如同垂死的蜂鸣！

心电监护仪上那平稳的绿色曲线猛地向下剧烈俯冲！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钢针般刺破病房的死寂！

“嘀——嘀——嘀——嘀——嘀——！！！！”

屏幕上，血氧饱和度数值如同雪崩般暴跌！

“呃……嗬……” 沈默感觉肺叶里最后一点空气被瞬间抽干！

那无形的冰山轰然压下！

视野边缘的黑暗如同墨汁般疯狂蔓延！

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向无底的深渊！

小雨惊恐的尖叫被淹没在尖锐的警报声浪里。

就在沈默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最后一瞬，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支小小的纸玫瑰。

它静静地躺在枕边，彩色的糖纸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出最后一丝微弱、却异常温暖的光泽。

紧接着——一道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白光，毫无征兆地、如同宇宙大爆炸般，从病房的每一个角落，从天花板的缝隙，从地板之下，从空气中凭空涌现！

它瞬间吞噬了刺耳的警报声，吞噬了小雨惊恐的身影，吞噬了惨白的灯光，吞噬了那支纸玫瑰最后的微光，吞噬了冰冷的病床，吞噬了沈默残存的意识……世界，连同那具被渐冻症禁锢的躯壳，在绝对的白光中，彻底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