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坠落的“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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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像是老天爷打翻了洗砚池,浓黑的云团压在老城区的青瓦上,把傍晚的天光榨成了墨色。

林墨抱着刚收的画稿往回跑,帆布鞋踩过水洼时溅起的泥点,在米白色的裤脚晕开星星点点的斑,像她画里没干透的水渍。

巷口的路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光晕里,雨丝被拉成银亮的线,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就在她拐进公寓楼那条窄巷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屋檐下的那个身影——蜷缩在褪色的红砖墙根,像被暴雨打落的鸟。

林墨的脚步顿住了。

那是个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穿着一身与这条灰扑扑的巷子格格不入的裙子——层层叠叠的蕾丝蓬裙,裙摆像绽开的浪花,只是此刻被雨水浸得沉重,深蓝宝石色的裙摆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洇出一片深色的水痕。

更惹眼的是她的头发,不是常见的黑色或棕色,而是像淬了雨的孔雀石,泛着湿润的蓝,发尾蜷曲的弧度被雨水压得服帖,粘在苍白的脸颊上,像被打湿的蝶翼。

少女似乎没察觉到有人靠近,只是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裙角,指节泛白。

林墨能听到她细碎的嘟囔声,被雨声割得断断续续:“……该死的原始海水……这不是枫丹的任何一个码头……你好?”

林墨的声音在喉咙里打了个转,才怯生生地飘出来。

她不太擅长和陌生人说话,尤其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格外“易碎”的存在——少女的肩膀在微微发颤,不是冷的,更像是某种紧绷到极致的震颤,仿佛下一秒就会像被雨水泡久的画纸,轻轻一碰就碎成纸屑。

少女猛地抬头。

那一瞬间,林墨觉得整个巷子的雨声都静了半拍。

少女的眼睛是极浅的蓝,像枫丹港口初升的月亮浸在水里,此刻却盛满了警惕和茫然,瞳孔里映着巷口昏黄的灯,像落了两颗发抖的星。

她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沾着细小的雨珠,眨眼时,水珠滚落,在脸颊上划出透明的痕。

“你是谁?”

少女的声音带着点被雨水呛过的沙哑,却莫名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调子,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神灵,“这里是枫丹的哪个辖区?

为何本小姐从未见过这样……简陋的建筑?”

林墨被她的话问得一愣。

枫丹?

那不是她前几天看的小说里的那个国度吗?

还有“本小姐”这种称呼,像是从旧书页里走出来的台词。

她下意识地往少女身后看了看,巷子里只有堆着的旧纸箱和废弃的自行车,没有小说里描写的鎏金喷泉,更没有穿制服的卫兵。

“这里……是青藤巷啊。”

林墨的指尖卷着画稿的边角,纸页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变得有些发皱,“不是你说的枫丹。

你是不是……迷路了?”

少女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蓝灰色的眉峰下,那双眼眸里的警惕又深了几分。

她站起身,动作有些不稳,大概是蹲得太久,蓬裙的裙摆扫过地面的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

林墨这才发现,她的裙子虽然华丽,却沾了不少泥污,裙摆的蕾丝也勾破了好几处,露出里面衬里的银线,像被潮水冲上岸的碎星。

“迷路?”

少女嗤笑了一声,声音里的傲气没能完全盖住那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本小姐是芙宁娜,“尘世七执政”中的水神芙卡洛斯,众水、众方、众民与众律法的女王,掌管所有水元素的流动,怎么可能迷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巷口呼啸而过的汽车,引擎声惊得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砖墙,发出一声闷响,“这是什么铁盒子?

为何跑得如此之快?”

林墨看着她被汽车吓到的样子,突然觉得她的“嚣张”有点像被雨淋湿的小猫——炸着毛,却藏不住眼底的无措。

她把怀里的画稿往腋下紧了紧,腾出一只手,把一首攥在手里的雨伞递了过去。

伞是透明的塑料材质,伞骨上还贴着去年画展的贴纸,和少女华丽的裙装比起来,显得格外朴素。

“这个是雨伞,挡雨用的。”

林墨的声音放得更轻了,“外面雨太大了,你这样会感冒的。”

芙宁娜的目光落在雨伞上,像是在审视什么危险的法器。

她迟疑了几秒,才伸出手接过,指尖触碰到林墨的指腹时,两人都顿了一下。

林墨的手是暖的,带着画室里松节油的味道;而芙宁娜的手却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指尖的皮肤细腻,却在靠近手腕的地方,有一道淡蓝色的纹路,像被水浸过的墨迹,在苍白的皮肤上若隐若现。

“挡雨?”

芙宁娜转了转手里的雨伞,透明的伞面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她突然嗤笑一声,“枫丹的雨,从来不敢落在本小姐的裙角。”

话虽如此,她还是把伞撑开了,动作有些笨拙,伞骨磕到了额头,疼得她“嘶”了一声,蓝发下的耳尖瞬间红了。

林墨没忍住,轻轻笑了出来。

雨声淅淅沥沥的,她的笑声很轻,像落在伞面上的雨珠,细碎又温柔。

芙宁娜瞪了她一眼,脸颊却更红了,把伞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像是在掩饰刚才的失态。

“笑什么?”

她梗着脖子,努力维持着神明的威严,可被雨水打湿的蓝发粘在下巴上,语气里的气势弱了大半,“本小姐只是……在研究这个新奇的法器。”

“没什么。”

林墨赶紧收住笑,指了指不远处亮着灯的公寓楼,“我家就在前面,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先去我那里避避雨。

等雨停了,再想办法找回去的路,好不好?”

芙宁娜的目光在公寓楼的水泥墙上扫了一圈,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种连雕花廊柱都没有的建筑,也能住人?”

话虽如此,她的目光却落在了林墨怀里的画稿上——最上面那张,画的是雨后的青藤巷,水洼里倒映着倾斜的屋顶,几株爬墙虎从砖缝里钻出来,叶子上的水珠亮晶晶的,像撒了一把碎钻。

她的眼神柔和了一瞬,快得像错觉。

“好吧。”

芙宁娜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带着点不情愿,却没再拒绝,“看在你还算懂礼貌的份上,本小姐就暂时屈尊,去你那‘简陋的居所’待一会儿。”

林墨松了口气,转身往公寓楼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了看。

芙宁娜还站在原地,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蓬裙的裙摆,小心翼翼地避开积水,像是怕弄脏了那身己经不太干净的裙子。

她的蓝发被风吹起几缕,贴在颈侧,露出纤细的锁骨,锁骨处的皮肤很白,能看到淡淡的血管,像枫丹玻璃匠人吹出来的薄胎花瓶,精致得让人不敢碰。

“这边走。”

林墨往回走了几步,站在一个水洼旁边,侧身给她让了条路,“踩我这边,水浅。”

芙宁娜看了看她脚边的地面,又看了看林墨,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她走了。

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和雨声混在一起,像是一支不成调的曲子。

走到公寓楼门口时,林墨掏钥匙的手顿了顿——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这个自称“芙宁娜”的少女,到底是谁。

她的穿着,她的谈吐,她对这个世界的陌生……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就像一幅错位的画,把巴洛克风格的油画,硬生生塞进了水墨画的留白里。

“那个……”林墨***钥匙,锁孔转动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清晰,“你真的叫芙宁娜吗?”

芙宁娜正在研究门口的电子门铃,听到这话,回头看了她一眼,蓝眸里闪过一丝诧异,像是在奇怪她为什么会问这个。

“不然呢?”

她扬起下巴,语气里的骄傲又回来了,“枫丹的每一滴雨,每一粒沙,都知道本小姐的名字。”

林墨“哦”了一声,推开门。

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被她们的脚步声唤醒,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墙壁上斑驳的涂鸦。

芙宁娜皱着眉,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污渍,蓬裙的裙摆扫过楼梯扶手,带起一阵细小的灰尘。

“你们这里的审判庭,也这么……朴素吗?”

她忍不住问,目光扫过墙上贴着的水电费催缴单,眉头皱得更紧了,“连个镀金的公告栏都没有?”

“这里不是审判庭,是居民楼。”

林墨解释道,走到三楼,停在一扇掉了漆的木门前,“我住这里。”

她推开门,屋里的暖光立刻涌了出来,带着一股淡淡的松节油和水彩颜料的味道。

芙宁娜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才迈进去。

客厅很小,摆着一张旧沙发和一个掉了漆的茶几,墙上贴满了画稿,大多是水——窗台上凝结的水珠,雨天玻璃上的雨痕,还有巷口那个总也填不满的水洼。

画稿的角落里,偶尔会有几个小字,像是随手记下的日期,又像是某种心情的注脚。

“你画的这些……是什么?”

芙宁娜走到一幅画前,那是用淡蓝色颜料画的水洼,水面上飘着一片梧桐叶,叶尖的水珠正要滴落,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听到“嗒”的一声。

“是水。”

林墨放下画稿,去给她找毛巾,“我喜欢画水。”

“水?”

芙宁娜的指尖轻轻拂过画稿,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了那片虚拟的水洼,“枫丹的水比这好看多了。

有会唱歌的喷泉,有能映出未来的湖面,还有……”她的声音突然顿住了,眼神变得有些恍惚,蓝眸里像是落进了一片雾,“……还有会审判罪人的潮水。”

林墨拿着毛巾回来时,正好看到她这副样子。

芙宁娜站在画前,蓝发垂在肩头,侧脸的线条在暖光里显得格外柔和,只是那双眸子里的茫然,像被雨水泡涨的纸,晕开了一片说不清的情绪。

她的右手背,那道淡蓝色的纹路似乎变深了些,像有水在皮肤下游动。

“给你。”

林墨把毛巾递过去,声音放得很轻,“擦擦吧,头发都湿透了。”

芙宁娜回过神,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擦头发,蓝发被揉得乱糟糟的,像一团刚睡醒的海草。

她看了看林墨,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毛巾,突然说:“你不怕我吗?”

林墨愣了一下:“怕你什么?”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芙宁娜的声音低了些,像是在说一个秘密,“我来自枫丹,一个被水包围的国度。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还在歌剧院的审判席上,下一秒就被一阵奇怪的水流卷到了这里。”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的暴雨,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还有那些水……它们好像在跟着我,又好像在……警告我。”

林墨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也许她说的是真的。

这个蓝发的少女,真的是从那个漂浮在水上的国度来的,像一颗被水流冲上岸的珍珠,跌跌撞撞地闯进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她想起刚才在巷口,芙宁娜看到积水时,那些水纹确实像有生命似的,往旁边绕了绕,避开了她的裙摆。

还有她手背上的蓝纹,和画里那些被水浸过的痕迹,简首一模一样。

“不怕。”

林墨摇了摇头,走到饮水机旁,给她接了一杯温水,“不管你来自哪里,现在只是个需要避雨的人而己。”

芙宁娜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微微一颤。

她低头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蓝发乱乱的,脸颊还有点红,完全没有了在过去的威严。

水里的倒影眨了眨眼,她也跟着眨了眨眼,像是在确认这个湿漉漉、乱糟糟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

“对了,我叫林墨。”

林墨在她对面的小凳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画笔,无意识地转着,“双木林,笔墨的墨。”

“林墨。”

芙宁娜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舌尖卷着这两个字,像是在品尝某种新奇的味道,“像你画的水,安安静静的。”

林墨的耳尖突然有点热,她低下头,假装整理画稿,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芙宁娜正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喉结滚动的样子,像只小心翼翼的小兽。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屋里的暖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交织在一起,像一幅刚起笔的画,还没来得及分清楚,哪一笔是现实,哪一笔是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芙宁娜突然“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她把水杯放在桌上,站起身,双手叉腰,努力摆出神明的架势,只是乱乱的蓝发和皱巴巴的蓬裙,让她看起来更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林墨是吧?”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威严些,“本小姐现在命令你,立刻给我找一套像样的衣服!

这破裙子湿哒哒的,简首是对枫丹时尚的侮辱!”

林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命令”逗笑了,她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门。

衣柜里挂着的大多是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颜色不是白就是灰,和芙宁娜那身华丽的蓬裙比起来,确实显得有些“朴素”。

“我这里只有这些了。”

林墨拿出一件浅蓝色的卫衣和一条米色的运动裤,“你不嫌弃的话,先换上吧。

你的裙子……我可以帮你洗干净烘干。”

芙宁娜看着那套“毫无装饰”的衣服,眉头皱成了一团:“这是什么?

麻布口袋吗?

枫丹的佣人穿的都比这精致!”

话虽如此,她还是接了过来,捏着卫衣的袖口,像是在研究某种复杂的机关,“这个洞是干什么的?

装手的?”

林墨点点头,忍住笑:“是袖口。

穿的时候,手从这里伸进去。”

芙宁娜“哦”了一声,抱着衣服转身想去卧室,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着林墨,蓝眸里带着点不确定:“那个……哪个是卧室?

你们这里的房间,连个门牌号都没有吗?”

林墨指了指最里面的那扇门:“就是那个。

里面有镜子,你可以慢慢研究。”

芙宁娜这才抱着衣服走了进去,关门的声音很轻,像是怕碰坏了什么。

林墨看着紧闭的房门,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也有点出汗。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雨还在下,巷口的水洼里,倒映着天上的云,像一块被打湿的蓝宝石。

她想起芙宁娜手背上的蓝纹,想起她说的“枫丹的水会审判罪人”,想起她喝温水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

这个自称为神的异乡人,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闯进了她安安静静的世界,带着一身的水痕和谜团,不知道这场雨停了之后,会留下彩虹,还是一片泥泞。

卧室里,芙宁娜正对着镜子,笨拙地穿卫衣。

袖子太长了,盖住了她的手,她卷了好几下,才露出指尖。

运动裤的腰围有点松,她系了个歪歪扭扭的结,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浅蓝色卫衣、头发乱糟糟的自己,突然有点恍惚。

这不是她熟悉的自己。

没有蕾丝,没有缎带,没有臣民的注视,只有一身松松垮垮的衣服,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可奇怪的是,这种陌生的感觉,并没有让她觉得不安,反而像泡在温水里,松快得让人想叹气。

她抬手,摸了摸手背的蓝纹。

那纹路比刚才浅了些,像退潮后的沙滩,留下淡淡的印记。

她想起刚才在林墨的画里看到的水洼,想起那个女孩递伞时,眼里的温柔,突然觉得,这个没有鎏金喷泉,没有审判席的地方,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哐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芙宁娜吓了一跳,立刻拉开门冲出去,以为林墨遇到了危险。

结果看到林墨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着散落的颜料管,旁边的画板倒在地上,上面刚画了一半的水洼,被溅上了一滴红色的颜料,像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

“怎么了?”

芙宁娜走过去,下意识地想帮忙,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只能蹲在旁边,看着林墨把颜料管一根根捡起来。

“没事,手滑了。”

林墨捡起最后一根颜料管,抬头对她笑了笑,脸颊沾了点蓝色的颜料,像不小心蹭到的星光,“你穿这件卫衣……挺好看的。”

芙宁娜的脸颊又红了,她别过头,假装看墙上的画,声音闷闷的:“那是自然,本小姐穿什么都好看。”

可嘴角扬起的弧度,却像被风吹起的水纹,藏不住的温柔。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好像小了些。

屋里的暖光依旧亮着,两个女孩蹲在地上,看着那幅被弄脏的画,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雨声和偶尔响起的颜料管碰撞声,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像一首未完的歌,轻轻悄悄地,开始了第一句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