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杏眼圆睁,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骤然放大,嘴巴还保持着笑的形状,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那纤细的脖颈上,斜斜地插着一块染血的、狰狞的碎玉片。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如同小蛇般蜿蜒而下。
“嗬…嗬嗬…”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诡异的声音,她试图抬手去捂住脖子,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云璃一击得手,没有丝毫停留!
身体如同弹簧般再度跃起,眼中燃烧着焚毁一切的疯狂。
她右手从散乱不堪的发髻深处,拔出了一支锋利的赤金簪子。
簪头被打磨成三棱尖刺,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朝着林娇,再度狠狠刺下。
滚烫的血液猛地飚射而出。
带着浓重的腥气,溅在云璃冰冷的脸上。
温热粘腻的触感,让她愣了一下。
林娇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那双瞪大到极致的杏眼里,光彩迅速黯淡、涣散、彻底没了声息。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瘫倒在地的丫鬟,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极度的恐惧,让她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云璃缓缓首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
满是血污的手,不停颤抖。
丫鬟看着如同杀神般的云璃,恐惧冲垮了她的神经。
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骤然响起。
“啊——杀人了!
救命啊!
救命!!!”
叫声刺破了教坊司夜晚的平静。
本还迟疑不决的云璃,手起簪落,又一次血溅当场。
这个丫环,本就不是好人。
平日里仗着主子威风,惯会作威作福,死了也算不得冤枉。
况且若不斩草除根,日后终究是大祸患。
云璃颤抖着站在血泊中央,手中那支滴血的赤金簪子,在烛光下发着诡异的光。
脸上的斑斑血点如梅花,连同那双冰寒至极的眸子,衬得她像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修罗。
“杀人啦——!”
“快来人啊!
林小姐…林小姐被那新来的贱奴,杀了!”
杂乱的脚步声、惊惧的呼叫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朝着云璃所在的这间偏僻耳房。
灯笼火把的光亮在窗外晃动,将斑驳的光影,投在云璃沾满血污的脸上,明灭不定。
云璃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浓重的血腥味,呛得她几欲作呕。
背后火烧火燎的疼痛,在极度的紧张下,反而变得有些麻木。
她知道自己完了。
杀了兵部尚书的嫡女,等待她的,只怕是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下场!
不,不能被抓!
绝不能!
求生的本能,让她瞬间锁定了房间里唯一可能逃脱的路径——那扇狭小的、糊着厚厚油纸的后窗。
“砰!
砰!
砰!”
沉重的砸门声,和护卫粗暴的吼叫,己经在门外炸起:“开门!
里面的人听着,你跑不掉了!”
再不迟疑。
云璃快步冲到窗边,顾不上窗棂上尖锐的木刺,抬起沾满血污的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看起来脆弱不堪的窗户。
“哐嚓——!”
木屑纷飞,窗棂被生生踹开一个大洞。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潮湿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噤。
她纵身一跃,飞了出去。
随后“轰隆”一声巨响。
耳房那扇单薄的门板,被护卫用蛮力狠狠撞开。
几个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护卫,和闻讯赶来的管事婆子,如同饿狼般冲了进来。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
敢杀林小姐,反了天了!”
火把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房间内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林娇和丫鬟,以及刚破窗而出的纤瘦背影。
“她在后窗,快追!”
护卫头目目眦欲裂,厉声吼道。
一群人跟着追了出来。
冰冷的夜风呼呼吹着,云璃混乱的头脑反而瞬间清醒过来。
她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根本跑不远。
教坊司内外此刻必然己被包围。
她只能往里面跑,那里有个小门,通向后山。
这样或许还能觅得一线生机。
她在后花园迷宫般的假山、树丛、和荒废的亭台间,亡命奔逃。
夜色如墨,糊住了天光,只余下几缕惨淡的月光,在地面投下摇曳不定的、破碎的光斑。
荆棘划破了本就褴褛的衣衫,在***的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
背上裂开的伤口,疼得钻心。
冷汗浸透了额发,黏腻地贴在脸上,咸涩的汗珠滚进眼角,模糊了本就艰难的视线。
难道今日在劫难逃?
伤痛和疲惫让她几欲昏了过去。
身后,人声和脚步声,如同附骨之蛆,越来越近。
“小***!
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一个粗嘎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兴奋,嘶吼着,激起一片应和的的狞笑。
“抓住她!
别让这小蹄子溜了!”
“大人说了,死活不论!
赏钱翻倍!”
那一声声饱含杀意的叫嚣,如影随形。
死亡的寒意,几乎冻结了她全身的血液。
在一片乱哄哄的喧闹里,无人发现:那飞檐亭阁的顶端,静静蹲着一个身影。
他整个身体融入在黑暗里,看不清楚脸,唯有张毫无生气的青铜鬼面具,在暗夜里发着渗人的幽光。
嘈杂的声音吵得他心中烦闷。
他冷冷地看了过来,视线牢牢锁在云璃身上。
目光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戏谑与怜悯。
云璃慌不择路,转过一块假山时,陡然脚下一空,她差点掉了下去。
她艰难地刹住脚步,碎石和泥土簌簌滚落,消失在下方吞噬一切的黑暗中。
身后,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灯笼的光芒,瞬间涌到了她刚才转过的巨石旁。
“哈哈!
跑啊!
看你还往哪儿跑!”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敞着衣襟的粗壮汉子,手里拎着一根沉甸甸的包铁水火棍。
他身后的十几个打手迅速散开,将云璃去路彻底堵死了。
“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少吃点苦头!”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阴阳怪气地喊道,引起一片哄笑。
前无生路,后有深渊。
画影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绝望。
她心中艰难地做了决择:与其被这些人抓住,受尽屈辱折磨,不如……满脸横肉的汉子脸上狞笑更盛,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这底下是乱葬坑。
跳下去,正好和那些死人作伴,也省得爷们动手。
跳啊!”
云璃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
她绝望地向后仰倒,投向那片吞噬一切的深渊。
“真跳了!”
追兵中有人下意识地低呼了一声。
“晦气!
白追了这大半夜,连个响儿都没听全乎!”
尖嘴猴腮的人狠狠啐了一口,满脸的不爽快。
“走吧,回去禀报大人,就说那小***自己跳了乱葬坑,尸骨无存!
哥几个,收工喝酒去。”
一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恰在这时,深坑边缘的一堆嶙峋的怪石阴影里,空气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
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
正是那戴着青铜鬼面的人。
在云璃掉下去的瞬间,他动了。
他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幽灵,脚尖轻轻点在一块突出的尖石上,猛地扑向下方的深渊。
夜风卷动他黑色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一只手飞速托住掉落的云璃,另一只手掏出八卦抓绳,往坑壁一扔。
一声闷响后,两人止住了下坠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