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遥蹲在灶台前添柴,火苗舔着锅底,把她额前的碎发烤得发卷。
“遥遥,把那碗腌菜端出来。”
奶奶的声音从堂屋传来,带着老花镜穿针的手顿了顿,“你爸妈今早又来电话了,说树德高中的通知书到了。”
姜遥手一抖,柴禾掉在地上。
她慌忙捡起来塞进灶膛,火星子溅在胳膊上,烫出个红印也没顾上揉:“真的?
奶,他们没说别的?”
“还能说啥,”爷爷坐在门口慢悠悠回话,“就催你赶紧回去,说给你办入学。”
姜遥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树德高中可是荣城最好的高中,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没想到自己竟考上了。
她顾不上灶火,起身就往屋里跑,嘴里念叨着:“我得收拾东西,尽快回去。”
奶奶放下手里的针线,笑着说:“别急别急,东西慢慢收拾。
能去这么好的学校,以后可有出息咯。”
爷爷也站起身,拍了拍姜遥的肩膀,“到了城里,好好学习,别想家。”
姜遥扒着灶台沿首起身,鼻尖有点酸。
她今年十六,长这么大,跟爸妈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们总说荣城的生意忙,忙着给她和哥哥攒学费,可她宁愿少穿件新衣服,也想多看看妈做的红烧肉,听听爸讲荣城的电车是怎么跑的。
“奶,我去镇上买块布吧,”她抹了把脸,挤出笑来,“做件新褂子,去荣城不能太寒碜。”
奶奶放下针线,拉过她的手捏了捏:“傻丫头,你妈早给你寄钱了,在我枕头底下压着呢。
别舍不得花,咱遥遥考上树德,是平安镇独一份的荣耀,该穿得体面点。”
正说着,院门口的老黄狗突然吠起来。
姜遥探头一看,是邻居王婶挎着篮子路过:“遥遥奶奶,听说你家丫头要去荣城读高中啦?
真是有出息!
我家柱子要是有遥遥一半用功,我做梦都能笑醒。”
奶奶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小孩子家瞎用功罢了。
王婶进来喝口水?”
“不了不了,”王婶往院里瞟了眼,“我刚从地里回来,瞧见你家老头子在那儿念叨,说舍不得孙女走。
遥遥啊,到了荣城可别忘了咱平安镇,你最爱吃的槐花饼,王婶给你留着槐花呢。”
姜遥跑出去给王婶递了个刚摘的黄瓜:“谢谢王婶,我忘不了。
等放寒假回来,我给您带荣城的糖球吃。”
王婶走后,爷爷缓缓站起身来,扛起墙角的锄头:“遥遥,跟我去趟菜园,把你爱吃的西红柿摘点,带荣城去。
你妈那人,忙起来就顾不上给你做顺口的。”
姜遥跟在爷爷身后,踩着田埂上的野草。
菜园里的西红柿红得发亮,爷爷摘了个最大的塞给她:“尝尝,比荣城超市里的新鲜。
到了那边要懂事,你爸妈不容易,别跟他们犟嘴。
要是受了委屈,就给家里打电话,爷爷去接你回来。”
“爷爷,我才不会受委屈呢,”姜遥咬了口西红柿,汁水顺着下流,再说树德高中是省重点,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我得好好学,将来考个好大学,接你们去荣城住。”
爷爷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好,爷爷等着。
到时候让你爸给咱爷孙俩买瓶好酒,我跟他好好喝两盅。”
晚上躺在吱呀响的木板床上,姜遥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摸出枕头底下的笔记本,上面记着从小学到初中的所有奖状,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她六岁生日时,爸妈回来拍的全家福。
照片上的她扎着羊角辫,躲在妈身后,怯生生地拉着爸的衣角。
“爸,妈,”她对着照片小声说,“我就要去荣城了,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很陌生?”
窗外的蝉鸣一阵接着一阵,像是在替她回答。
姜遥把笔记本抱在怀里,慢慢闭上眼。
她不知道荣城的夏天是不是比平安镇热,不知道树德高中的教室有没有风扇,更不知道和爸妈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该说些什么话。
但她知道,从拿到那张通知书开始,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就像平安镇的蝉鸣总会歇,而她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