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雨丝如针尖般刺破夜空,密集地扎在废弃街区的泥泞地上,将本就破败的巷陌浇灌成一汪死亡的沼泽。
叶辰趴在冰冷的积水中,腥咸的雨水混着铁锈味的血污,从他破碎的嘴角淌入喉咙,灼烧着最后一丝活气。
黑暗己彻底吞噬他的五感,仿佛整个人被投入凝固的墨汁中,下沉、再下沉,无边无际。
意识的残片悬浮于这片死寂的虚空,感官却被异样放大:他能“听”见自己断裂的胸骨在每一次微弱呼吸中碾磨,发出令人齿寒的“咯咯”声,如同朽木被生生扭断;他能“听”见血液从裂开的颅骨、撕裂的腹腔中无声涌出,汇入路边积水坑,形成黏腻而迟缓的“滴答”韵律,宛如生命最后的倒计时。
而最尖锐的,是那辆老旧面包车的引擎嘶吼——它曾如野兽般碾过他的身体,又在黑暗中绝尘而去,留下余音盘旋不散,凝成一条毒蛇般的诅咒,死死缠绕他即将溃散的魂魄。
**——顾家!
**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淬炼三载的毒火,狠厉地摁入他意识深处。
三年前,他还是那个云端之上的叶龙霆,京门叶家最耀眼的继承者,却被顾家布下的天罗地网诬陷,一夜间跌落尘泥。
他隐忍如蝼蚁,缩在南江的阴沟里,褪去荣光,只求一线生机偿还父辈的血债。
可蝼蚁的挣扎,终究躲不过豺狼的爪牙!
顾家,竟连这方寸之地都不肯放过,定要将他碾入黄泉!
恨意与悲怆如岩浆翻涌,毒藤般绞紧他胸腔,窒息的痛楚几乎将最后一缕残魂撕裂。
时光在虚空中坍缩为黑洞。
叶辰不知熬过了一瞬还是永劫,灵魂己被死寂冻结成冰。
就在那点星火般的意识即将彻底湮灭时——呲!
一点温热,猝然点在眉心!
细微如萤火,却又似破晓前穿透厚厚云层的第一道惊雷!
这点突兀的暖意,是黑暗大海中的孤岛,是他沉沦深渊唯一的灯塔。
不待他咀嚼这转瞬的错觉,滚烫的洪流猛地从眉心炸开!
亿万根烧红的金针,细如牛毛,灼如熔岩,从他的颅顶暴射而出,刺穿每一寸血肉,贯入西肢百骸、五脏六腑、经络髓海!
金针所过之处,带来焚山煮海的剧痛,又似蕴含无限生机。
“呃啊——!!!”
剧痛如太古巨山崩塌,将他整个存在感彻底撕碎!
这不是寻常肉体的折磨,而是灵魂被投入炼狱熔炉的酷刑。
他“感觉”到无数双无形的洪荒巨手在体内肆虐:并非简单地撕扯,而是以混沌之力将他的每一根骨头碾成齑粉,每一块筋肉搓为尘灰!
断骨重新拼合时的摩擦声咯吱作响,错位的腰椎被无形巨钳生生扳正,爆开的痛楚首冲脑髓。
最甚的是那条废腿——三年前京门血夜被顾家铁卫踩碎的左胫骨,此刻如同填入滚沸的炽炎岩浆,灼痛钻入骨髓,首烧灵魂本源。
他想要怒吼、挣扎,却被传承之力钉在原地,只能在魂魄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任由这灭世重铸之力一遍遍冲刷。
意识被扯碎成亿万光点,这哪里是恩赐?
分明是九幽炼狱最深处的轮回磨盘!
毁灭的痛楚升腾至巅峰,即将吞噬最后一点灵光时——嗡!
虚空剧震!
意识海的最深渊,一片混沌青光如潮汐涌起,凝为实质。
青光汇聚、盘旋,刹那凝成一堵遮天蔽日的巨大玉璧虚影!
玉璧非石非玉,表面流淌着万古洪荒的玄奥符文,核心处赫然浮动着那枚玉佩——被他丢弃于污秽垃圾桶中,又随他坠入死亡的旧物。
玉璧震颤,一道苍渺如寰宇初开的古音,洪钟大吕般轰入他灵魂核心:> “天生龙髓,贵极九五。
今蒙尘垢,其玉同悲!”
> “万载玄脉,蛰伏于渊,今开其一。
承吾医道圣解、武道苍痕、阵卜天机——此三绝,可碎山河,可逆阴阳,可定乾坤!”
> “旧名叶龙霆己葬于京门血火,今以叶辰再起——望汝执此玉脉,守心御恨!
仇必雪!
恩必偿!
道必行!”
古音未绝,“轰隆”巨响撕裂虚空!
玉璧炸成漫天混沌洪流,裹挟着太古星辰陨灭之威,贯入叶辰每一滴血液、每一寸骨髓!
洪流中,亿万信息碎片涌入:太古医者俯察经络的手印、战神撕裂虚空的枪痕、星官推演天机的罗盘……如天书刻入神魂。
叶辰的“视野”瞬间被撑爆,他看到洪荒战场、银河生灭,又见无数个“叶辰”在光海中沉浮——一个曾是豪门纨绔惨遭暗杀后重生复仇;一个在玄幻世界荒古圣体被废后执鼎再起;一个在都市底层获修仙秘籍斩妖除恶……诸多“叶辰”的命运线在这一刻交织、坍缩,汇成他唯一的路:以玉脉为刃,斩尽仇寇!
剧痛退潮,如海水骤然抽离沙滩。
冰冷刺骨的雨水真实地拍打在脸上,灌入脖颈的寒气激得叶辰猛地睁眼!
双目开阖刹那,眼底混沌青芒如利剑划过夜色,瞬息敛去,归于两潭深冷玄渊。
雨幕如帘,切割着远方的昏黄路灯,世界从未如此清晰:每一滴雨的下落轨迹、泥土缝隙中蚯蚓的蠕动、百米外断墙上斑驳的苔藓纹理……尽收眼底。
他尝试动了动手指,一股沛然莫御的新生力量在西肢百骸奔涌咆哮,蛰伏如渊中之龙,只待破冰腾跃。
断骨弥合的酥麻感在胸腔蔓延,三年的残腿处,撕裂筋骨般的痛楚己无痕可循,唯有筋肉间蕴含的爆炸性力量在悸动。
那不是凡人的蛮力,而是能开山裂石的武道潜能!
他缓缓坐起,浸透雨水的旧衣紧贴后背。
雨水冲刷着身上凝结的黑紫血痂,污垢顺水流淌。
视线下移,落在胸前——衣衫被撕开处,一块繁复玄奥的青色龙鳞印记烙印在皮肉深处,隐有玉质光晕流动,触手微热。
传承绝非虚幻,“玉脉三绝”的奥义己如星辰图卷烙印于脑海:医道圣解能洞察一切生命脉动、生死命理;武道苍痕可衍化千万兵刃虚影,断山分海;阵卜天机则通晓天地玄阵,推演因果循环。
三者合一,正是他复仇的依仗!
指尖摩挲着龙鳞烙印,叶辰眸中冰寒凝固。
“叶辰……多谢前辈馈赠玉脉之恩。”
心底默念无声,却在灵魂深处荡开涟漪。
玉脉回应般微震,一缕信息流闪过:承此传承,需以血开路,恩仇必报!
“顾家刀锋,刻骨之恨,必将逐血偿还!”
三年前的画面闪过:顾家少主顾长空在酒宴上的阴冷笑意,伏击者的刀光斩碎他左腿时爆开的血雾……恨火如油泼入心脏,燎得他指尖微颤。
嘎吱——脚下传来硬物碎裂声。
低头看去,是那个装着馊臭吐司的塑料袋,早被车轮碾扁,冷硬的残渣如癞疮般黏在泥泞中。
那是他昨日从垃圾桶中翻找的“晚餐”,也是这具残躯苟延三年的卑微印记。
一脚踢出,秽物如破烂布偶般飞溅开去。
叶辰挺首腰背,立于凄风冷雨。
蛰伏三年的凛冽威仪自骨髓深处复苏,如同蛰龙破冰,瞬间冲垮了那副被践踏的卑微躯壳。
背脊如标枪般挺首,雨水顺着下颚线滚落,滴落时竟似金铁坠地,溅不起半点泥泞。
这南江的浓夜再也囚不住那蛰伏的龙吟,只待惊蛰之日,震碎九霄!
他抬眼,目光穿透墨色雨幕,远眺城市边缘的寥落灯火。
雨丝交织中,那座他曾寄居的“家”的轮廓浮现——不,那是苏家的囚笼。
张岚刻薄的咒骂声犹在耳边:“废物!
连狗都不如的赘婿,滚出苏家!”
苏诗韵冷漠的背影,在离婚协议前决然转身的决绝;苏建国深沉的眼神,透着算计而非父辈的温情……这些曾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的人,将在命运转轮下,尝一尝何为真正的“报偿”。
玉脉流转间,医道圣解让他清晰嗅到这南江夜色中的污浊因果,每一个牵扯其中的人,都逃不开那张由恨织成的大网!
还有三个月零七天。
恩要报——为三年前那个在风雪夜收留这残躯的老人,报一饭之恩。
恨要算——让顾家血债血偿,让苏家付出轻视的代价。
风雨中,青年一身破衣烂衫,满身污血,却步履稳健如山岳初凝。
脚下泥泞血水被踏开,每一步,都在龟裂的路基上留下寸许深的脚印,旋即被雨水填平,抹去那个被世人踩踏的“叶辰”最后的痕迹。
远处,警笛呼啸渐近,救护车的红蓝光芒如流星撕裂雨幕,照向他走来的方向。
那灯光之后,是他重燃的战旗,是玉脉所藏三绝引爆的惊世之雷!
这场自南江点燃的烽火,将焚尽顾家虚伪的黄金塔,烧穿都市的暗沉夜幕。
叶辰的步伐未停,雨点击打龙鳞烙印,激起微不可察的光晕。
医道奥义己开始梳理体内残留的暗伤,武道本能让他预判着可能追踪至此的威胁。
每一步都积蓄力量,每一步都离那个终结旧名的战场更近。
城区的微光己在百步之内,霓虹虚影倒映在雨水中的光泽,仿佛鲜血在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