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恒通”公司的行政部待了三年,职位是行政专员,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实际上就是个哪儿需要哪儿搬的“砖”。
打印、复印、订会议室、发快递、偶尔帮领导拎个包,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扔进人堆里,三秒钟就能彻底隐形。
“默哥,下班啦?”
邻座的小姑娘小李探过头,脸上带着点苦恼,“那个季度报销的表格,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你帮我看看呗?”
陈默停下脚步,脸上挂着他标志性的、有点没心没肺的笑容:“小李啊,这都快下班了,还搞工作呢?
差不多就行了呗。”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接过了小李递过来的表格,目光快速扫过。
他的眼睛不大,眼神平时看起来有点涣散,像没睡醒,但此刻落在表格上,却异常专注。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几秒钟后,他指着其中一行:“你看,这里,交通费的发票日期和你填写的出差日期差了一天,系统可能会卡这里。
还有,这个餐饮发票的章,好像有点模糊,最好让同事再确认一下。”
小李“啊”了一声,赶紧拿过来看,果然是这样,她立刻露出感激的表情:“谢谢默哥!
你眼神也太尖了吧!”
陈默摆摆手,笑得更随意了:“瞎猫碰上死耗子呗。
赶紧改改,不然明天又得被财务小姐姐念叨。
走了啊,拜拜。”
他挥挥手,转身走出办公室。
身后传来小李噼里啪啦改表格的声音。
陈默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差不多”。
工作差不多就行,不追求卓越,但也很少出错,总能在 deadlines 前踩点完成。
生活差不多就行,穿着舒服就行,吃的管饱就行,住的老小区虽然旧了点,但离公司近,爸妈也住这儿,方便。
他对什么都好像不上心,同事聊起哪家新开的网红餐厅,他插不上话;聊起最新的理财产品,他兴趣缺缺;聊起谁谁谁又升职加薪了,他就笑着说“厉害厉害”,然后该干嘛干嘛。
公司里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不少,也有对他释放过善意的,但陈默都巧妙地避开了。
用他的话说:“咱这条件,别耽误人家姑娘。”
走出写字楼,晚高峰的热浪夹杂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
陈默熟练地拐进旁边的小巷,买了两个爸妈爱吃的酱肉包,然后汇入等公交的人潮。
公交车来了,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陈默仗着身形不算魁梧,灵活地钻了进去,找了个稍微宽松点的角落站稳。
他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车内:前排坐着一对情侣,男生正低声安慰着似乎在闹别扭的女生;靠窗的大叔看着手机,眉头紧锁;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戴着耳机,眼神放空……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一个刚上车的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正艰难地想往里面挤。
陈默没说话,只是稍微侧了侧身,给老太太让了点空间,同时不动声色地用脚挡了一下老太太身后一个差点撞到她的背包。
老太太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回以一个温和的微笑,然后又恢复了那副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望向窗外。
没有人注意到他刚才那个细微的动作,也没有人会把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和“细心”、“体贴”这样的词联系起来。
对陈默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就像他每天会记得给办公室的绿萝浇水,会在下雨天提醒邻座的小李带伞,会在父母抱怨楼上噪音时,悄悄去物业问清楚情况并沟通好一样。
这些事,他做得自然又隐蔽,从不声张,仿佛只是“顺便”。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熟悉的街道上,陈默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广告牌,脑子里没什么具体的想法。
明天周末,不用上班,可以睡个懒觉,然后陪爸妈去菜市场逛逛,晚上或许可以约老郑他们打会儿台球。
生活就像这趟公交车,按部就班,载着形形***的人,驶向一个个差不多的目的地。
他陈默,就是这万千乘客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首到公交车在一个大站停下,车门打开,一股淡淡的、像是雨后栀子花般的清香飘了进来。
陈默下意识地抬了抬眼。
一个女孩走了上来。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皮肤很白,在傍晚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像自带了一层柔光。
她似乎不太适应车内的拥挤,微微蹙着眉,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车厢里似乎安静了一瞬,几道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她。
陈默的目光也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秒,然后就收了回来,重新落回窗外。
美女,见过。
这么漂亮的,也见过。
没什么特别的。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自嘲的弧度。
像他这样的“差不多先生”,和那样的女孩,大概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吧。
公交车继续前行,载着陈默的平凡日常,也载着他那颗藏在玩世不恭外表下,细密而沉寂的心。
他不知道,这趟看似普通的公交车,这次不经意的一瞥,会在不久的将来,为他这潭“差不多”的生活死水,投下怎样一颗意想不到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