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了又亮。
沈辙没回。
我盯着那张老照片。
他手里的黑色蜡笔。
和 U 盘里全家福上的颜色。
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桌上的闹钟指向凌晨西点。
甲方的 72 小时倒计时。
己经烧掉了八个小时。
我抓起外套冲出家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
在我身后一层层熄灭。
像被什么东西吞进了喉咙。
沈辙公司楼下的保安。
认识我。
上次摔计算器那天。
他目睹了全过程。”
沈工凌晨两点就来了。
“他往车库的方向努努嘴。”
开的不是平时那辆奔驰。
“”是辆破捷达。
“车库的感应灯是坏的。
忽明忽暗的光线下。
捷达的轮廓像块墓碑。
我刚走过去。
就听见金属撞击的脆响。
三个人影围在车旁。
其中一个被按在引擎盖上。
后背的弧度。
像只被折了翅膀的鸟。
是沈辙。
我摸出手机想报警。
屏幕刚亮起。
就被一只手按在墙上。
手机滑进排水沟。
屏幕碎成蜘蛛网状。
照亮了对方手腕上的纹身。
是只叼着钥匙的乌鸦。
"林小姐。
"男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
沈工说你很聪明。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沈辙从引擎盖上挣扎起来。
嘴角挂着血。
他看向我时。
眼睛里的光。
比车库的灯还暗。”
你不该来。
“他的声音含着血沫。”
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
"我盯着他怀里的东西。
是个熟悉的棕色笔记本。
昨天在会议室。
他落在椅子上的那本。”
里面那个和我同名的死者。
“我的声音在发抖。”
到底是谁？
“中间那个最高的黑衣人。
突然笑了。
笑声在空旷的车库里反弹。
像无数根针扎过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
朝我扔过来。
金属片砸在脚边。
是枚工牌。
照片上的人西装革履。
胸牌上写着”赵秉坤“。
头衔是”旧城改造项目总顾问“。
"赵总说。
"黑衣人用脚尖碾着工牌。”
有些人记性太好。
“”需要帮着忘一忘。
“沈辙突然撞开身边的人。
把笔记本往我怀里塞。
"快跑。
"他的手在发抖。”
去老地方找李叔。
“"他知道..."后面的话被闷响打断。
一根钢管砸在他背上。
他像片叶子似的蜷下去。
笔记本从我怀里滑出去。
在空中划过道弧线。
落进消防通道。”
别碰不属于你的回忆。
“拿工牌的黑衣人走过来。
皮鞋踩过沈辙的手指。
"林小姐。
"”下次见面。
“”该送你去见那个死者了。
“他们开车离开时。
捷达的保险杠刮到我的脚踝。
疼得钻心。
我爬进消防通道。
手电筒的光扫过楼梯。
笔记本被撕成了碎片。
有几页粘在台阶上。
上面画着的老槐树。
枝桠间藏着个小女孩。
扎着羊角辫。
我蹲下去捡碎片。
指尖摸到片硬纸壳。
不是笔记本里的纸。
是张折叠的纸片。
边缘被车轮碾得发黑。
展开时。
油墨的味道呛得我咳嗽。
是半张拆迁补偿协议。
乙方签名处。
母亲的名字歪歪扭扭。
像只挣扎的虫子。
旁边有行更小的字。
用铅笔写的。”
用女儿换 30 万。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
血珠渗出来。
滴在”女儿“两个字上。
像给它们镀了层红漆。
这时。
楼梯间的门被推开。
晨光涌进来的瞬间。
我看见沈辙靠在墙上。
手里攥着半颗蓝色玻璃珠。”
他们要的不是笔记本。
“他咳了口血。
"是这个。
"他把玻璃珠扔过来。
我接住时。
发现珠子上有道裂痕。
和我小时候摔碎的那颗。
位置一模一样。”
你母亲签字那天。
“沈辙的声音很轻。”
我躲在拆迁办的柜子里。
“”赵秉坤说。
“"不签。
"”就让你爸永远消失。
“我突然想起。
母亲的衣柜里。
有个上了锁的铁皮盒。
每年拆迁纪念日那天。
她都会对着盒子哭。
有次我趁她不在。
用发夹撬开。
里面只有一沓汇款单。
收款人是赵秉坤的女儿。
"那 30 万。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是不是..."”是给你爸治病的。
“沈辙打断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
是张病历单。
上面的名字被划掉了。
诊断结果是”尘肺三期“。
拆迁队的粉尘。
吞了他半条命。
消防通道的风吹过来。
带着铁锈味。
我手里的补偿协议。
突然飘起来。
落在沈辙脚边。
他弯腰去捡时。
我看见他后腰的伤口。
正在渗血。
染红了那件褪色的 T 恤。
和童年照片里的颜色。
惊人地相似。”
那个死者。
“我盯着他的眼睛。”
到底是谁？
“沈辙的嘴唇动了动。
还没说出话。
车库里传来警笛声。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把半颗玻璃珠塞进我手心。
"拿着。
"他的指纹印在我皮肤上。
和药瓶上的一模一样。”
别相信警察。
“”赵秉坤的女婿。
“”是副局长。
“他转身跑进楼梯间的阴影里。
像从未出现过。
我摊开手心。
两半玻璃珠拼在一起。
中间露出个小孔。
像只盯着我的眼睛。
警笛声越来越近。
我把协议塞进内衣。
玻璃珠攥在手心。
珠面的裂痕硌着掌心的肉。
疼得很清醒。
这时。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母亲的药。
是我换的。
但剂量是你爸定的。
“发送时间。
就在沈辙被打的前一分钟。
我抬头看向楼梯口。
晨光里漂浮的尘埃。
像无数个 tiny 的自己。
在十二年前的拆迁工地上。
仰着头。
看着那栋楼。
一点点塌下来。
而现在。
我手里握着半张协议。
一颗破碎的玻璃珠。
和一个刚刚开始的。
关于 30 万和一条人命的。
谜语。
警车门打开的声音。
在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
看见带头的警察。
胸口的警号。
和当年处理拆迁事故的警察。
只差一个数字。
他朝我笑了笑。
露出两颗发黄的牙。
"林小姐。
"”沈先生说。
“你手里有他弄丢的项目资料。
能给我看看吗？
我攥紧手心的玻璃珠。
珠面的裂痕。
深深嵌进肉里。
像要长成我身体的一部分。
"好啊。
"我听见自己说。
声音平静得可怕。”
但我有个条件。
“警察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迎着他的目光。
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见赵秉坤。
“"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