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发现
豆大的雨点终于砸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屋顶和窗棂,天地间扯起一道灰蒙蒙的雨幕。
风声凄厉,吹得庭院里的树枝狂舞,在窗纸上投下张牙舞爪的鬼影。
我被这骤起的风雨惊醒,拥被坐起。
雨声喧嚣,却压不住心头那点莫名的心悸。
白日里福伯那异常凝重的脸色,青黛惊惶的眼神。
还有萧凛书房里那挥之不去的、如同困兽般的压抑气息……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突然——“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异响穿透风雨声,钻入耳中!
像是什么锐器刺入厚实的皮革,又像……利刃割破血肉!
紧接着,是几声短促得几乎被风雨吞没的闷哼!
出事了!
一股冰冷的麻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我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脚无声地跳下床榻,冰凉的木地板激得我浑身一颤。
没有丝毫犹豫,我像一道影子般闪到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屏住呼吸。
外面风雨声依旧狂躁。
但在这片喧嚣之下,另一种声音如同毒蛇般悄然滑行——极其轻微、却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正朝着书房的方向快速移动!
间或夹杂着衣物摩擦和金属在鞘中轻碰的细微铮鸣!
刺客!
这两个字带着血腥气,猛地撞进脑海!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我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
怎么办?
喊人?
只怕人未到,刺客己至!
冲出去?
无异于送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萧凛!
他还在书房!
那双腿……那碗碗泼洒的药汁……还有他眼中深藏的戾气……一个荒谬又惊悚的猜测瞬间攫住了我!
顾不得细想,我猛地拉开房门!
冰冷的雨气夹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灌入!
呛得人几欲作呕!
廊下昏暗的风灯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光影凌乱破碎。
只见通往书房的青石小径上,己倒伏着两个身着将军府侍卫服饰的人影,一动不动,身下的雨水被迅速染成暗红!
三个黑衣蒙面人如同鬼魅,手中利刃寒光闪烁,正无声而迅猛地扑向书房那扇紧闭的、在风雨中显得格外脆弱的大门!
“砰——!”
为首的黑衣人狠狠一脚踹在门板上!
木屑飞溅!
千钧一发!
就在那扇门被暴力破开的刹那——一道黑影,快得超越了视线所能捕捉的极限,从门内爆射而出!
不是轮椅!
那身影高大、迅捷、矫健得如同扑食的猎豹!
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狂暴杀气!
是萧凛!
他哪里还有半分病弱瘫痪的模样?!
玄色的身影在昏暗破碎的光影中一闪,己如鬼魅般切入三个黑衣刺客中间!
动作狠戾、精准、没有丝毫花哨,是纯粹的战场搏杀术!
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在风雨声中格外瘆人!
“咔嚓!”
一声脆响,离他最近的一个刺客,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猛地歪向一边,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另外两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魂飞魄散,动作一滞!
就是这一滞的瞬间,萧凛的双手如铁钳般探出,一手一个,精准无比地扣住了他们的咽喉!
五指骤然发力,指节在昏暗的光线下泛出森白!
“呃……” 两声短促到极致的、被掐断在喉咙里的闷响。
那两个刺客双眼暴突,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两下,便彻底瘫软下去,像两滩烂泥被扔在雨水中。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从破门到三人毙命,不过几个呼吸!
风雨依旧肆虐,雷声在头顶炸响。
萧凛站在狼藉的庭院中央,脚下是三具迅速被雨水冲刷的尸体。
玄色的寝衣被雨水和喷溅的鲜血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贲张的肌肉线条和蕴含恐怖力量的身躯轮廓。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不断淌下,冲刷着颊边一道飞溅上去的、刺目的血痕。
他缓缓转过身。
那双眼睛,不再是冰封的寒潭,而是燃烧着地狱业火的深渊!
暴戾、凶残、带着刚杀完人后的未褪尽的猩红和……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穿透重重雨幕,死死钉在了僵立在廊下的我身上!
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我单薄的寝衣,寒意刺骨。
可此刻,比雨水更冷的,是那道穿透雨幕、死死钉在我身上的目光。
萧凛动了。
他踏过地上的尸体和血泊,一步步朝我走来。
军靴踏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重而清晰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骤然缩紧的心尖上。
风雨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天地间只剩下他逼近的脚步声和越来越浓烈的血腥气。
高大的身影在我面前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浓烈的铁锈味混合着他身上那股特有的、带着压迫感的冷冽气息,兜头盖脸地压下来,几乎令人窒息。
雨水顺着他刀削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我赤着的脚背上,冰冷刺骨。
一只染血的手,带着雨水和未干的血腥气,猛地伸了过来!
冰冷粗糙的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迎上他那双燃烧着暴戾和审视的眼睛。
“看到多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裹挟着冰冷的杀意和风雨也浇不熄的戾火。
下巴被捏得生疼,骨头仿佛随时会碎裂。
冰冷的雨水糊住了眼睛,视线有些模糊。
但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翻涌的、毫不掩饰的毁灭欲。
只要我的回答稍有不慎,下一刻,我的脖子就会像地上那三个刺客一样,被他轻易拧断。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几乎要冻结血液。
然而,就在这濒死的窒息感中,一股奇异的、近乎荒谬的冷静却破土而出。
我看到他沾满血污和雨水的脸颊边,靠近鬓角的地方,有一点极小的、暗红色的血渍,如同一个突兀的污点。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我没有挣扎,没有求饶。
我缓缓抬起自己同样冰冷、微微发颤的手,用指尖的衣袖——那是我寝衣上唯一还算干净的布料——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拂过他那处被血点沾染的颊边。
柔软的布料擦过冰冷的、沾着雨水的皮肤,带走那一点刺目的猩红。
然后,我迎着他骤然紧缩、戾气翻涌的瞳孔,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声音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颤抖,一字一句,清晰地穿透雨幕:“将军,您装病时……” 我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此刻因震惊和暴怒而微微颤动的、浓密的长睫上,补完了后半句,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某种奇异的笃定,“……睫毛,颤得厉害。”
话音落下的瞬间,死寂。
只有风雨在耳边疯狂呼啸。
萧凛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力道骤然加重!
剧痛袭来,眼前甚至黑了一瞬。
那双燃烧着地狱业火的深眸里,戾气如同风暴般疯狂聚集,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彻底吞噬、撕碎!
时间在剧痛和死亡的凝视中,被无限拉长、扭曲。
就在我以为颈骨即将断裂的刹那——那两根铁钳般的手指,毫无预兆地松开了。
下巴上传来***辣的痛感,残留着他指腹冰冷的触感和恐怖的力道。
我踉跄着后退半步,靠着身后冰冷的廊柱才勉强站稳,大口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血腥味呛入肺腑。
萧凛依旧站在我面前,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滑落,砸在地上。
他眼底那毁天灭地的风暴,在短暂的、几乎要将人碾碎的爆发后,竟诡异地……凝滞了?
如同汹涌的岩浆被瞬间冰封。
那浓烈的杀意并未消失,却硬生生被一种更复杂、更难以言喻的情绪压了下去。
那情绪翻滚着,带着惊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甚至被戏弄了的荒谬感?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锐利得能穿透皮囊,首刺灵魂深处。
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眼前这个他名义上的妻子,这个被他视为棋子、视为麻烦、甚至视为随时可以抹去的蝼蚁的女人。
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碾压性的杀意,而是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和巨大冲击的探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他眼中冰封的岩浆骤然炸开一丝裂痕!
那裂痕深处,不再是毁灭的火焰,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带着血腥气的……掠夺欲?
他猛地俯身!
带着浓重血腥气和雨水味道的阴影骤然压下,将我完全笼罩!
冰冷的、带着雨水湿气的薄唇,毫无预兆地、狠狠地碾上了我的耳垂!
不是亲吻,是带着惩罚意味的、野兽撕咬猎物般的噬咬!
尖锐的刺痛瞬间从耳垂蔓延开!
温热的液体顺着颈项滑下,不知是雨水还是血!
低沉、沙哑、饱含危险气息的声音,裹挟着滚烫的呼吸,如同毒蛇的信子,钻入我嗡嗡作响的耳蜗:“那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