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二十多年未归的故乡,发现村民行为异常诡秘。手腕突然浮现的淡红色印记,
竟与连环凶案死者身上的标记一模一样。暴雨夜,凶手破门而入,我躲进童年最恐惧的地窖。
在黑暗中摸索时,指尖触到母亲遗物,一张泛黄照片滑落。
闪电照亮瞬间:五岁那晚雷雨交加,母亲将我塞进衣柜前,手腕有着同样的印记。
门外传来低沉男声:“祭品就该回到该在的位置。”地窖深处传来沉重拖行声,
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我摸到手术刀摆出防御姿势——这才是我回乡的真正目的。
整座村庄都是活祭陷阱,而我的血脉,早被刻上祭品的烙印。---暴雨疯了。
车轮在泥浆里徒劳地空转,每一次引擎的嘶吼都像垂死野兽的呜咽,
瞬间被淹没在狂暴的雨声中。车前灯劈开厚重的雨幕,光柱里,浑浊的泥水裹挟着枯枝败叶,
如同一条条肮脏的小蛇,在车轮下仓皇流窜。每一次挣扎,
车身便更深地陷进这乡间土路的泥泞里,纹丝不动。我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冰冷的塑料触感带着绝望的寒意直透掌心。车载广播里断断续续的本地新闻播报戛然而止,
只剩下一片刺耳的电流杂音,嘶嘶作响,像是某种不祥的嘲笑。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厢里亮起,刺眼地显示着“无服务”三个字。最后的信号,
最后的文明回响,彻底断线。这里,离那个所谓的“家”,还有多远?
地图上那个代表终点的小小标记,此刻隔着无边的雨幕和泥泞,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我靠在冰冷的驾驶座头枕上,疲惫地闭上眼。故乡。
一个在舌尖滚动了二十多年、早已蒙上厚厚尘埃的词语。它本该是模糊的暖色,
是褪色的旧照片,是某种可以轻易挥手告别的背景。可此刻,它带着泥腥味和冰冷的雨水,
蛮横地撞入现实,只剩下陌生、隔绝,以及一种沉甸甸压在心口的不安。
车窗被雨点砸得噼啪作响,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急切地拍打。外面,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包裹着一切,只有车灯切割出的一小片惨白区域里,雨水如注。更远处,
连轮廓都模糊了,只有墨汁般的混沌。这无边无际的黑与湿冷,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活物,
将我和这辆铁皮棺材温柔而窒息地拥抱着。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那阵莫名的心悸,
右手下意识地抚上左手腕内侧那道细长的旧疤——那是童年某次模糊意外留下的纪念。
指尖划过微微凸起的皮肤纹理,一丝熟悉的钝痛传来,
却奇异地带来一丝诡异的、病态的安心感。仿佛这道早已愈合的伤口,
是连接过去与此刻唯一的、扭曲的锚点。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和狂风瞬间灌入,
蛮横地抽打在身上,单薄的外套立刻湿透,沉重地贴在皮肤上,寒意直刺骨髓。我咬紧牙关,
拔下车钥匙,将那个沉重的出诊箱紧紧抱在胸前——里面是吃饭的家伙,
是城市里那个冷静自持的苏晚医生赖以生存的工具,此刻在这片原始的泥泞里,
却显得如此脆弱可笑。泥浆瞬间淹没了脚踝,冰冷黏腻。每抬起一步,都像在与大地拔河,
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车灯的光晕在身后迅速缩小、黯淡,
最终被无边的雨幕彻底吞噬。四周只剩下雨水冲刷大地的轰鸣、狂风撕扯树林的咆哮,
以及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绝对的黑暗和绝对的声响,
构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孤独。不知跋涉了多久,前方浓重的黑暗里,
终于浮现出几点微弱、昏黄的光晕,如同溺毙者眼中最后熄灭的星火。是村子。然而,
那光却丝毫没有带来暖意,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和死寂。
村口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槐树,像一个巨大扭曲的鬼影,在风雨中疯狂摇摆。树下,
似乎蹲着一个人影。走近几步,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了。是阿忠伯。
他蜷缩在树下那半片漏雨的屋檐下,身上裹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破旧蓑衣,
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湿透的包袱。雨水顺着他脸上深刻的沟壑蜿蜒流下,他却浑然不觉,
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我来的方向,眼神空洞,里面没有一丝活气,
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麻木和……深不见底的恐惧?看到我走近,
他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嗫嚅着,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却立刻被风雨撕碎。“阿忠伯?”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雨声中显得细弱无力。
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一哆嗦,抱着包袱的手臂勒得更紧,身体拼命往后缩,
仿佛要嵌进那腐朽的树干里。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恐,死死钉在我身上,
又像是穿透了我,看向我身后那片无尽的、吞噬一切的黑夜。
“走……走……”他终于挤出一点嘶哑的气音,带着哭腔,“莫回头……快走!
”那声音里的绝望,像冰冷的铁钩,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寒意不再是来自湿透的衣服,
而是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冻结了血液。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泥浆再次缠住脚踝。
阿忠伯那惊惧欲绝的眼神,如同烙印般烫在视网膜上。快走?走去哪里?
身后是吞噬一切的泥泞和黑暗,前方是这死寂的、亮着鬼火般灯光的村子。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慌,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紧了我的四肢百骸,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我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棵老槐树和树下惊惶的老人。雨水冲刷着脸上的寒意,
却冲不走心头那沉甸甸的巨石。脚下的路更加泥泞不堪,两旁是低矮破败的土坯房,
大多门窗紧闭,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只失去眼珠的空眼眶。
偶尔有一两扇窗透出昏黄油灯的光,但当我走近,那光便倏地熄灭,仿佛被我的脚步声惊扰。
死寂。只有雨声,只有风在狭窄巷道里呜咽的回响,像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坟墓。
凭着遥远记忆里残存的碎片,我摸索着前行。左转,
绕过那口废弃多年、井沿长满滑腻青苔的老井,右拐,
穿过一条散发着一股浓烈霉烂气味的窄巷。终于,
一栋比周围房屋更加破败、孤零零矗立在村子边缘的院落轮廓,在雨幕中显现出来。
那是“家”。如果还能称之为家的话。记忆中的木门早已腐朽变形,歪斜地挂着,
门板上布满雨水冲刷出的深色沟壑和虫蛀的孔洞。院墙塌了大半,露出里面同样残破的土坯,
断墙残垣在暴雨中瑟瑟发抖。院子里荒草疯长,在雨水的重压下倒伏,一片狼藉。
唯一能证明它尚存一丝“人迹”的,是那扇黑洞洞的堂屋门,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敞开着,
无声地邀请着,或者说,等待着什么。我站在院门外,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冰冷刺骨。
胸腔里那颗心,跳得又沉又乱,撞击着肋骨。二十年了。所有模糊的童年记忆,
似乎都被这倾盆的雨水冲刷得更加稀薄、扭曲,只剩下一种庞大而空洞的悲伤,
以及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踏入这扇门的深深抗拒。
仿佛里面盘踞着比外面风雨更可怕的东西。用力推了一下那扇朽坏的院门,
刺耳的“嘎吱”声在雨夜里尖锐地响起,像是垂死之人的呻吟。院门应声向内倒去,
重重砸在泥水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我踏过倒下的门板,踩在及膝的荒草上,
一步步走向那敞开的堂屋。每一步,都像踏在沼泽里,沉重而粘滞。屋内一片漆黑,
浓重的霉味、尘土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年草药混杂着动物巢穴的气息扑面而来,
呛得我几乎窒息。我摸索着墙壁,指尖触到冰冷粗糙的土坯和剥落的墙皮。
脚下踢到什么东西,发出沉闷的滚动声。我掏出手机,
屏幕微弱的光亮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一颗萤火虫,只能勉强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光柱扫过,
尘土在光中狂舞。角落堆着破败的农具和朽烂的家具残骸,蛛网如同灰色的帷幔,
挂满了房梁和角落。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副褪色模糊的祖先画像,
画像下方是一张同样蒙尘的供桌,上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倒下的香炉。冷。
一种渗入骨髓的阴冷,并非仅仅来自湿透的衣服,
更像是从这屋子的每一寸砖石、每一缕空气中散发出来的。
机的光无意间扫过供桌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刻意塞在桌脚后面。
我蹲下身,屏住呼吸,手指探入那布满灰尘蛛网的角落。
指尖触到一团粗糙的、带着毛刺的东西。我用力一拽,扯了出来。是一只破旧的布偶兔子。
它的一条耳朵撕裂了,耷拉着,原本白色的绒毛被灰尘和某种深褐色的污渍染得肮脏不堪,
一只纽扣做的眼睛已经脱落,仅剩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另一只纽扣眼睛歪斜地缝着,
用一种诡异的、嘲弄般的眼神“看”着我。记忆的闸门被这诡异的玩偶猛地撞开!
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爆炸:昏暗摇晃的油灯光线,母亲苍白惊恐的脸,
她粗暴地将我推进一个狭小黑暗的空间衣柜?,
然后用力关上柜门……外面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雨声,
还有一个男人模糊而愤怒的咆哮……最后,
是刺耳的、木头碎裂的声音……剧烈的头痛毫无征兆地袭来,
像有一把钝斧在劈砍我的太阳穴。我闷哼一声,手机脱手掉落在地,屏幕朝下,
那点微弱的光源瞬间熄灭。黑暗如潮水般重新将我吞没。我踉跄着扶住冰冷的供桌边缘,
大口喘息,试图抓住那些一闪即逝的记忆碎片,但它们如同滑腻的泥鳅,迅速溜走,
只留下更加剧烈的疼痛和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我靠着供桌,
在绝对的黑暗和冰冷的寂静中缓了很久。头痛渐渐退去,留下一种虚脱般的疲惫。
我摸索着捡起手机,屏幕竟然奇迹般地没摔碎,但光亮似乎更微弱了。就在这时,
左手腕内侧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痛!那感觉如此尖锐,像被烧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
又像有一块滚烫的烙铁紧紧贴在了皮肤上。“嘶……”我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甩手,
但那灼痛感牢牢地钉在那里。我慌乱地将手机光对准自己的左手腕。一道痕迹。
一道淡红色的、极其诡异的痕迹,正清晰地浮现在皮肤之下,就在那道童年留下的旧疤旁边!
它像一条扭曲的、细小的活蛇,又像某种古老而邪恶的符文,边缘模糊,
仿佛是从血肉深处刚刚生长出来,还带着一种不祥的、微微搏动般的温热感。
我死死盯着那道印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这不是幻觉!它就在那里,
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邪异气息。刚才剧烈的头痛,难道和它的出现有关?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一种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比这老屋的阴冷更甚百倍。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透过屋外狂暴的雨幕,飘了进来。声音很低,很压抑,
像是怕被什么听见。在这死寂的雨夜里,却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哭声?谁在哭?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哭声似乎是从院子外面,隔着雨幕传来的方向传来的。
那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恐惧,令人毛骨悚然。手腕的灼痛感还在持续,
像一根烧红的细铁丝在皮肉里搅动。那道淡红色的印记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下,
显得更加妖异。屋外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如同鬼魅的呜咽,顽强地穿透层层雨幕,
钻进我的耳朵,一下下敲打着紧绷的神经。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这个念头无比清晰,
带着求生的本能。这个所谓的“家”,这个破败的老屋,比外面风雨交加的旷野更令人窒息。
那哭声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我,也像是一个警告,一个来自黑暗深处的信号。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面爬起,顾不上拍掉满身的灰尘,抓起那个沉重的出诊箱,
像逃离瘟疫源头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堂屋的门。冰冷的雨水再次兜头浇下,
反而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我站在院子里,荒草缠着脚踝,雨水模糊了视线。
哭声似乎更清晰了些,是从村子东头传来的。犹豫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我深吸一口混杂着雨水腥气的冰冷空气,循着那哭声传来的方向,
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了更浓密的雨幕和黑暗之中。泥泞的道路变得更加难行,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和对那绝望哭声的追踪在移动。村舍的轮廓在暴雨中如同蹲伏的巨兽,
沉默而充满敌意。哭声的源头,是一栋比我家老屋稍新、但也同样破败的瓦房。窗户紧闭,
里面透不出一丝光亮。院门虚掩着,被风雨吹得吱呀作响。哭声就是从里面传来的,清晰,
凄厉,带着一种濒死的恐惧。我猛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声音在雨夜里格外刺耳。
哭声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尖利绝望。“谁?谁在里面?”我高声喊道,
声音被风雨撕扯得变形。无人应答。只有那令人心碎的哭泣声,像一把钝刀在切割着神经。
我冲到屋门前,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混合着陈旧的血腥气,
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狠狠撞进我的鼻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手机的光柱颤抖着扫进屋内。
堂屋中央的地面上,一片巨大的、暗红色的污渍在肮脏的水泥地上蔓延开,尚未完全凝固,
边缘还带着新鲜的、令人胆寒的黏腻光泽。污渍中央,蜷缩着一团东西。那是一个女人。
或者说,曾经是一个女人。她穿着灰扑扑的旧式棉袄,
身体以一种极度扭曲、非自然的姿势蜷缩着,四肢关节呈现出可怕的错位。
她的脸……那张脸被什么东西砸得血肉模糊,几乎无法辨认五官,
只有散乱的黑发黏在破碎的血肉和骨茬上。
浓稠的血液和脑浆混合着雨水屋顶似乎在漏雨,
在她身下汇成一滩不断扩大的、暗红色的水洼。
“呃……”一声压抑的、濒死的呜咽从她破碎的喉咙里挤出,伴随着血沫的喷涌。
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彻底不动了。只有那双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已经扩散,
空洞地“望”着屋顶漏雨的破洞,映着外面偶尔划过的惨白电光,凝固着无边的恐惧和痛苦。
嗡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极度的震惊和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四肢瞬间冰冷麻木。
作为医生,我见过死亡,但从未见过如此近距离、如此原始、如此充满恶意的虐杀!
视觉和嗅觉的冲击力排山倒海,胃部剧烈痉挛,我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
只有胆汁灼烧喉咙的苦涩。就在这时,
手机的光柱无意中扫过死者无力垂落在血泊中的右手臂。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所有的干呕、所有的恐惧仿佛瞬间被冻结!在她小臂内侧,靠近手腕的地方,
一道淡红色的、扭曲的印记,清晰地烙印在苍白的皮肤上!和我左手腕内侧浮现的那道,
一模一样!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抽空。我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住。
手腕上那处印记仿佛呼应般,传来一阵更为剧烈的、钻心的灼痛!
视线在死者手臂那扭曲的淡红印记和我自己手腕上那如同复刻般的烙印之间疯狂切换。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却丝毫无法冷却那从灵魂深处炸开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
这不是巧合!绝不可能是巧合!“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从里屋猛地爆发出来,
穿透了雨声和我的耳鸣!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几乎不似人声。还有人活着!
求生的本能和对同类的救助欲望瞬间压倒了恐惧。我猛地直起身,顾不得地上的血污,
踉跄着冲向里屋紧闭的房门。门板异常沉重,我用肩膀狠狠撞去!“砰!”门开了。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思维再次陷入短暂的停滞。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同样灰扑扑旧衣的老妇人,
像受惊的野兽般蜷缩在里屋的土炕角落。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脸色惨白如纸的小女孩。老妇人浑身筛糠般抖动着,
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她枯瘦的手指痉挛地指向我,嘴唇哆嗦着,
却只能挤出不成调的、破碎的音节:“印……印……鬼!
……祭……祭……”那个小女孩被老妇人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小脸憋得发青,
大大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空洞的麻木和死寂。
她的目光越过老妇人颤抖的肩膀,落在我身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在看一块石头。
“别怕!我是医生!外面的人……”我急切地开口,试图安抚,同时向前迈了一步。
“别过来!”老妇人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叫,抱着孩子猛地向炕里缩去,
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化为实质,“你……你身上!
……它……它来了!祭品……跑不掉的……谁也跑不掉!呜……”她语无伦次地哭嚎起来,
声音嘶哑绝望。祭品?跑不掉?她指的是我?还是她自己?她看到了我手腕上的印记?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下意识地抬手想去遮掩左手腕,
这个动作却像是刺激到了老妇人。“别碰!别碰它!”她惊恐地挥舞着枯瘦的手臂,
仿佛我手腕上盘踞着一条致命的毒蛇,“碰了……就……就真的回不来了!
……下一个……下一个就是你!
呜……老天爷啊……饶了我们吧……”她的哭嚎声混合着屋外更加狂暴的雨声,
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的神经。小女孩依旧麻木地、空洞地看着我,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像两口枯井。就在这时,屋外,风雨声中,似乎夹杂进了一些别的、极其细微的声响。
不是雨打瓦片,不是风吹门窗。像是……很多双脚,踩在泥泞里,由远及近,
带着一种沉滞的、令人心头发毛的节奏。还有……压抑的、含混不清的低语,
如同鬼魂的合唱,在雨幕深处隐隐传来。老妇人的哭嚎戛然而止。她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瞬间僵住,布满恐惧的眼睛猛地转向窗户的方向,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恐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抖动的幅度却更大了,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咯咯”声。
“来……来了……”她极其轻微地、带着哭腔挤出两个字,
抱着小女孩猛地缩进炕角最深的阴影里,仿佛要把自己和孩子都嵌进土墙里消失掉。
那细微的、密集的脚步声和低语声,越来越清晰了!它们正从四面八方,缓缓地、坚定地,
向着这栋弥漫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瓦房围拢过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
手腕的印记灼痛得像在燃烧。外面是未知的、数量不明的危险,
屋内是濒临崩溃的老人和麻木的孩子。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必须离开!立刻!
我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对缩在阴影里的祖孙,不再看堂屋那具惨烈的尸体。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医生的职责,压倒了所有疑问。我像离弦之箭般冲出里屋,
冲过堂屋那片令人作呕的血泊,鞋底带起粘稠的血浆。一脚踹开虚掩的堂屋大门,
迎面是更加狂暴的风雨和……沉沉的黑暗。院门外,泥泞的小路上,影影绰绰!
黑暗中人影幢幢,无声地矗立在瓢泼大雨中,像一排排没有生命的木桩。他们沉默着,
雨水从他们低垂的斗笠或草帽边缘流下,汇成一道道水帘,遮住了面容。
只能感受到无数道冰冷的目光,穿透雨幕,如同实质的针,牢牢地钉在我身上。没有呼喊,
没有威胁。只有沉默。死一样的沉默。以及那无声的、缓慢的、步步紧逼的压迫感。“让开!
”我嘶吼着,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无比微弱,带着自己都能听出的恐惧颤音。没有人动。
没有人回应。只有那沉默的包围圈,在缓缓地、不可阻挡地缩小。泥泞被踩踏的声音,
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在我的神经上。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跟踩到了堂屋门槛内冰冷的石阶。身后,
是血腥弥漫的死亡之地;身前,是沉默如渊的活人围堵。无处可逃!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
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手腕的印记灼痛得像是要烧穿骨头。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一道刺目的、惨白的闪电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厚重的天幕!瞬间将天地照耀得如同白昼!
借着这短暂却足以烙印视网膜的强光,我清晰地看到了离我最近、堵在院门口的那几个身影。
为首那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穿着一件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的深色旧褂子,
斗笠压得很低。闪电照亮了他斗笠下那半张脸——是陈三叔!
记忆里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在田里干活的好把式!此刻,他脸上的肌肉僵硬地紧绷着,
嘴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那双在闪电下毫无生气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熟悉的憨厚,
只有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漠然,如同在看一只待宰的牲畜。更让我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
在他紧握着锄头柄的、骨节粗大的右手腕上!一道淡红色的、扭曲的印记,赫然在目!
和我手腕上的,和堂屋里那具女尸手臂上的,一模一样!闪电熄灭,黑暗重新吞噬一切。
但那瞬间看到的景象,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我的灵魂深处!陈三叔!
他也有那个印记!他不是围堵者……他是……他们是一伙的!
这整个村子……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比看到女尸时更甚百倍!
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背叛、围猎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祭品……就该回到……该在的位置……”一个低沉、沙哑、毫无起伏的男声,
穿透狂暴的雨幕,清晰地响起。那声音很陌生,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质感,
却又诡异地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在宣读某种古老而残酷的律令。声音的来源,
正是那个手腕有印记的陈三叔的方向!这冰冷的宣告如同丧钟,彻底击碎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他们不是来帮助的,他们是来“回收”的!回收我这个带着同样印记的“祭品”!“滚开!
”极度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愤怒和求生欲,我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尖利嘶吼,
猛地将手中沉重的出诊箱朝着离我最近的、堵在堂屋门口的一个黑影狠狠砸去!“砰!
”箱子砸中了什么,发出一声闷响。包围圈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混乱和惊呼。
趁着这电光火石的间隙,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猛地转身,不再冲向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