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夏天,蝉鸣前所未有的喧嚣,仿佛在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嘶喊,盖过了离别的笙箫,也掩盖了无数未曾出口的心事。
散伙饭定在学校附近一家油腻腻的小餐馆。
空气里混杂着廉价啤酒的气味、炒菜的油烟味,还有少年人身上蓬勃的汗味。
气氛被刻意炒得很热,有人大声划拳,有人抱头痛哭,有人红着脸表白,喧嚣声浪几乎要掀翻油腻腻的天花板。
郑可沐缩在角落一张不那么摇晃的塑料凳上,小口啜着杯子里冰凉的橙汁。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底那片焦灼的空茫。
明天过后,大家天各一方。
她考上了邻省一个普通的二本,而陆梓晨,毫无悬念地去了首都那所顶尖的学府。
两条线,短暂相交后,即将奔向遥不可及的远方。
她偷偷抬眼,穿过攒动的人头和蒸腾的烟雾,目光精准地捕捉到那个身影。
陆梓晨坐在另一桌,被几个男生围着,正在仰头喝一杯啤酒。
橘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上,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视线忽然朝这边扫过来。
郑可沐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酸又胀。
她慌忙低下头,假装研究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手指却无意识地抠着廉价的塑料杯壁。
口袋里的手机,像个定时炸弹,沉甸甸地坠着。
那里面,存着她偷偷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终也没勇气发出的短信草稿。
“郑可沐!”
熟悉的声音带着点笑意,穿透嘈杂,在她头顶响起。
她惊得差点打翻杯子,猛地抬头。
陆梓晨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站在她桌边。
他脸上带着点运动后的红晕,额角还有细小的汗珠,身上那股阳光混合着青草的气息,在这浑浊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他微微弯着腰,一只手随意地撑在油腻的桌面上,距离很近。
“发什么呆?”
他笑着问,眼睛亮亮的,映着顶灯的光。
然后,他另一只手从校服裤子口袋里掏了出来,摊开在她面前。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发夹。
不是什么贵重材质,就是普通的塑料,但颜色很特别,是一种很干净的、像雨后晴空般的蓝色。
郑可沐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比外面的蝉鸣还要响亮。
她呆呆地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掌,看着那枚小小的蓝色发夹,忘记了反应。
“喏,”陆梓晨的声音似乎低了一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周围喧嚣的人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他的声音清晰地撞进她的耳膜,“毕业礼物。
看你头发老是乱糟糟的。”
他试图用惯常的调侃语气,但那尾音却泄露了一丝不稳。
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不再是平时那种漫不经心的戏谑,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有一点……郑可沐不敢深究那是什么。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地响起:“郑可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