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欠了我二十万的绿茶舍友,突然在班群艾特我起来:@单雨,欠了你二十万也不是我愿意的,这样吧,你也不用跑法院来来***的折腾了,咱们五万块一次性付清吧。
你应该也知道,我名下也没啥资产,很多都处理了,就算是强制性执行,也一分钱拿不回来。这五万,我攒出来可也不容易,都是我家卖桃子一点点攒出来的。我笑了。
没有选择和解,而是每年腊月二十去法院申请对她进行司法拘留。
连续六年,她都是在拘留所过的年。
终于,她撑不住了,向我求饶起来:我今年还你25万行不,别把我送进牢里坐牢了!
1
法庭里,我坐在座位上失神。
身侧坐着的,是大学时跟我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舍友曲晚晚。
她打扮精致,全妆的脸上布满了嘲讽。
像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她长了长嘴,用唇语告诉我。
「走着瞧好了。」
法官在上面看着之前的电子卷宗,剩我俩相顾无言。
大二那年,别人都在好好学习,我俩却一心只想赚钱。
我们做了综合考察,紧抓创业风口,想趁机开个小店卖点小吃之类的赚点钱,就合伙盘了家店。
综合考虑下,我出钱,曲晚晚出力。
我问家里要了钱,一股脑投了二十万。
曲晚晚也不甘示弱,答应我她也要投十万。
三十万,开个小吃店足够了。
没想到才过了一年,正好赶上大环境不好,开在学校附近的小店基本上都赔了个底朝天,我们也不例外。
当曲晚晚哭着跟我说小店经营不善倒闭了时,我整个人是懵的。
但这是环境趋势,她也不想看到,我也无法过多责备她。
我本想自认倒霉,把这事儿就这么翻篇揭过去。
没想到在毕业散伙饭上,曲晚晚喝多了。
借着酒劲,她笑着跟我坦白。
「单雨,我一直有件事想跟你说,其实前两年咱们那个小店是挣钱的,只不过我那会没钱投,你投的二十万付了房租和设备、人工钱以后又不太够,进货的材料我就统统在拼嘟嘟上找的最便宜的平替。兴许还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吧,很快之前那些回购的老顾客就都不来了,店才开不下去的。」
「你当时问我,店铺倒闭以后设备哪去了,我好像跟你说是卖掉了,还厂家的债去了。其实卖掉设备的钱在我手里拿着呢,加上耗损之类的也就不到二十万,当时我家有急用,我怕跟你说你不肯借我钱,就自作主张了一下。你不会介意吧?」
「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我自罚一杯!」
她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却挡不住我吃人的目光。
因为那二十万,我妈把我痛骂一顿,要不是全靠这点可怜的血亲关系维系,我说不定都要被赶出家门了。
因为这件事,我妈跟我两年没怎么好好说过话。
但现在却别通知,我以为是“命运使然”的这件事,背地里都是曲晚晚搞的鬼?
她私吞了我二十万这么大的事儿,她仅用“自罚一杯”一笑而过?
我当场翻脸,不顾其他舍友的阻拦,一把掀了桌子,指着鼻子大骂了她一通。
曲晚晚目瞪口呆。
但惊讶过后,她迅速扮起了可怜。
「单雨,我拿你当好闺蜜,你就因为区区二十万跟我翻脸?至不至于啊!你要是这么缺这个钱的话,你早说啊!我有钱,我补给你!要是这样的话,你就权当是我的问题,我赔给你好了!但你切记,我可以给你钱,那我们以后就形同陌路——」
她哭的梨花带雨,瘦削的肩膀止不住的耸动。
我们在一起四年,我太了解她了。
她吃定了我好面子的人设,谅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愿意跟她把这事儿掰开了放在明面上说。
可是这次,她错了。
这不是二百二千,这可是二十万!
我点点头。
「好啊,这是你说的,麻烦把欠条签一下,省的我毕业以后找不到你,二十万谁还我?」
2
曲晚晚忘了哭,瞪圆了眼睛看我。
可她的话掷地有声。
再加上有其他关系好同学和舍友的见证,她不愿意背上个说话不算数的名声,咬着牙签下了条。
临走的时候,曲晚晚闷声跟我说。
「这个条我可以写,我也可以给你钱,这只不过是我一年的零花钱罢了,但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了。」
我小心翼翼的揣好欠条。
「早在你背着我搞那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我们就不是朋友了。你没钱入股可以跟我说,为什么干投机取巧的事呢?我信你才把店给你看的,你这跟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区别?」
「我多想问问你,之前盈利时候每个月给你的分红,你拿着就不害臊吗?一分钱不花就领了几千的工资,你真的能安心揣进兜里吗?算了,事已至此,那些就都不说了。你什么时候把我的二十万还了,我们才是真正的两清。」
曲晚晚抖了抖身子,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调转***回了自己租的小屋。
没想到毕业这场散伙饭,真吃成了散伙饭。
......
执行法官清了清嗓子,拉回了我的思绪。
「这已经是你们第三次进入强制执行程序了,被告,你有什么想说的?」
曲晚晚懒散道。
「我没钱。」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我顺手提交了补充证据。
「我找到了新的证据,她朋友圈天天晒自己的炫富生活,我申请调查她和她家人的后台流水,从提现流里拨出金额赶紧还钱。」
曲晚晚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单雨,没看出来你这么惦记我啊?都毕业这么多年了,你还像个小偷一样关注我的生活呢?我炫不炫富跟你有什么关系?不妨告诉你,这些东西都不在我的名下,有种你们就去找我爸妈强执啊,你能拿得出一分钱,我跟你姓。」
她换了个姿势,撑着下巴故意歪头看我。
面对她***裸的挑衅,我无力反驳。
诚然如她所说,她没钱,她家人有钱,这并不代表她家人能替她偿还欠我的债。
毕竟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儿。
她这是钻了法律的空子。
不光是我,连法官都拿她没办法。
我们已经打过好几次官司了。
可每次等她还钱的时候,曲晚晚都是找各种借口一赖到底。
不是说她家人住院了没钱,就是说她家的桃园遭灾了,没时间处理我的问题。
我们都心知肚明,这是她的借口而已。
二十万的这笔债,刨除她隐瞒我的一两年外,还拖了我三年。
我找过法官,要求强制执行,冻结了她名下的银行存款,还准备查封扣押她名下的车辆和房产。
可她大概早有防备,名下毫无任何实质性的财产。
就是靠着这些先手准备,我们先前的两次强制执行都无疾而终。
逼不得已下,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找法官评理了。
但这次,我选择了一个敏感的时间点。
腊月十五。
3
曲晚晚叹了口气。
「我要钱没钱,要房没房,只有一条命。说说吧,还有什么办法?」
执行法官皱了皱眉。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只能依法对你进行司法拘留了,通常为15-20天。」
难得的,她皱了皱眉。
「拘留?凭什么拘留我?要不是没钱,谁不愿意还钱的?」
执行法官特意强调,这是国家法律对原告的保护。
欠债的人,不能用一句“我没钱”就将数十万的债务一笔带过。
那要是人人都这样,社会岂不是乱套了?
曲晚晚本来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皲裂。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
「不对啊,眼看就快过年了,你们要是拘留我20天的话,我这个年岂不是得在局子里过?多不吉利啊!」
执行法官没搭理她。
她一把抓住我。
「单雨,你做人不能这样吧?不就是二十万,你至于吗——」
我打断了她。
「对,不就是二十万,你拖了三年没还我了,你觉得至于吗?法官,请问什么时候可以拘留被告?」
我跟法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得到确切的消息后,我起身准备往外面走。
曲晚晚这下知道着急了,她追在我身后一把抓住我。
「你不能让人拘留我,马上就过年了,你难道要我连年都过不好吗?你做人怎么这么恶毒啊!」
我微微一笑。
「大姐,你搞清楚,是法官宣判、公安拘留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恶毒?你过不过的好这个年跟我有什么关系?等什么时候你把钱给我还清了,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谈吧。」
说着,我一把甩开她,大步离开了这里。
五天后,警笛划破了腊月二十的晨雾时,曲晚晚家的门被人砸的砰砰作响。
在左邻右舍压抑的目光里,一身加绒睡衣的曲晚晚狼狈的被警察带走了。
听说她被抓的时候还大喊大叫着“你们凭什么选择这时抓我”之类的话,但无人在意。
二十天转瞬即逝,但对从来没去过拘留所的都市丽人曲晚晚来说,住一天都是一种折磨。
在拘留所里,她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下,就连每天吃饭洗澡都有固定的时间。
这种被管控的生活让她无法适应。
除夕晚上,她越想越气,不仅砸了自己年夜饭的餐盘,还连带着摔了别人的饭盘,被狱警罚到了小黑屋。
二十天后,她被放了出来。
4
出来后第一件事,她先回家洗了个热水澡,结结实实的睡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天刚亮,她就试图联系我。
但早在当时撕破脸后,我们就互相拉黑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无奈下,她只好在我们唯一共同存在的群里寻找我的踪迹。
所以才会一大早就在大学班群里艾特我。
@单雨欠了你二十万也不是我愿意的,你没必要申请司法拘留把我关进去,害得我错过新年吧?这样吧,你也不用跑法院来来***的折腾了,我给你五万块,一次性付清吧。
你应该也知道,我名下也没啥资产,很多都转移走了,就算是强制性执行,也一分钱拿不回来。这五万,我攒出来也不容易,都是我家卖桃子一点点攒出来的。你拿了钱,咱俩的账就一笔勾销,行吗?
我扫了一眼。
不行。
顺带将她当时给我签的二十万欠条拍了个照片扔进了群里。
我单雨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借人20万还5万的呢,怎么,我是负利贷啊?你问我借钱我还得倒贴给你?
自毕业以后就没动静的班群,再度热闹了起来。
当年知道我们这些内幕的人纷纷站了出来看起了热闹。
哇这么多年还没解决啊?
借20万还5万?哒姐,你还真好意思说啊!
不容易,这年头谁容易啊?意思单雨借你的20万是刮风逮的吗?
不是,有没有人能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没毕业就欠二十万了?单雨这么有钱吗?
......
群里有好心人给不明真相吃瓜群众简单介绍了一下事情的发展经过。
无非就是曲晚晚用我的本金开了店,可店铺倒闭后她却将卖设备的钱都拿走了,一分没给我。
在我的逼问下,她被迫跟我签了二十万的欠条,这么多年从来没还过一分钱。
逼着我动不动就去法院***她,距今已经强制执行了三次。
瓜理清楚后,群里鸦雀无声。
大概觉得自己丢人了,曲晚晚赶紧站出来给自己找补。
大家都是同学,你在我家难的时候帮帮我怎么了?二十万又不是什么大钱,我又不会不还你,现在动不动就把我拖到拘留所,你还是人吗?
我冷漠道。
你搞错了,我是正常维护自己的权利,法官是根据民事诉讼法条例采取的强制措施,你有异议可以去找执行异议窗口,把你扔到拘留所的是警察,犯不上安在我头上哈。
还有,既然二十万不是什么大钱,你倒是还啊?在群里说话装逼谁不会呢。
曲晚晚发了个擦汗的表情。
单雨,我刚才的话已经很清楚了,我只能拿出来五万,我劝你还是赶紧见好就收吧!否则连这五万都没有!
犹豫了下,我手指上下翻飞,发出的消息刷了满屏。
搞笑,我不理你还在这儿装上大尾巴狼了,我说的很清楚,要么20万,要么你被司法拘留,除了这两个选项外我不接受C,你能拿出来多少钱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的是20不是5,你不识数是吗?
你这么会算数,当时卖掉设备的钱怎么不给我算?严格追溯起来,你这是偷盗行为知道吗?我不找你就算了,你还巴巴的送上门挨骂,脑子被你妈踢了?
见好就收?要不你跟法官详细说说,什么叫见好就收吧?你问问他借款20万还5万可不可能。
我告诉你,你什么时候把钱都给我还清了,我们什么时候再坐下好好聊,否则你明年的年也会在拘留所过,顺带问你一句,拘留所的饺子好吃吗?跟你家里的是一个味儿吗?
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后,曲晚晚被我骂的噤声了。
连带着群里也没有人再说一句话了。
半个小时后,她默默的回了一句。
行,你够狠,给我等着!
我冷笑一声。
曲晚晚这些话在我看来,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她要是但凡有点办法,就不会公然在群里艾特我,跟我聊这件事。
给钱,就是一种示弱。
5
过了一段时间,我照例找上了曲晚晚家,问她要钱。
她爸妈一看是我,开门扭头就走,把曲晚晚叫了出来。
她一脸无语。
「我说的很清楚了,我没钱,也给不了你,你要是能等的话就等,不能等的话可以赶紧去死,我可以把这二十万烧给你。」
「早知道现在这么麻烦,当初那个破欠条我就不给你签了,我拒不承认你能怎么办?要么说我这个人还是太好,没办法!」
望着她这大言不惭的模样,我笑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还不还。」
曲晚晚也笑了。
「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手里只有五万,你要,就把二十万欠条撕了,咱俩一笔勾销,你要是不要,那就这样,反正我多一分没有,你有本事就再把我关进去,我看你能关几年!」
我“嗯”了一声,关掉手机里的录音,决绝的离开了她家。
我上网搜过了,因为同一行为导致的司法拘留是可以重复拘的,间隔12个月为一次。
也就是说,一年能拘留她一次。
曲晚晚不知死活,那就怪不得我了。
她拒不执行,我也就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告她、对她申请拘留。
就这样,我一连去了四年。
每次都选在腊月二十左右开庭立案,刚好能让她在牢里结结实实过完这个年。
起初曲晚晚还一脸高傲。
「搞笑,你也就这点把戏了对不?以为这样就能让我还你钱啊,做梦!有本事你就每年关我啊!」
但一直到第四个年头上,我仍然每年坚持不懈的让她体验拘留所15日游。
她终于明白过来。
我没跟她开玩笑。
只要她一年不还我钱,我就能一年让她进去待15天。
别人的新年都是抛弃去年的一切,从头开始新生活,可曲晚晚的新年却是在围墙之中度过的。
每年除夕,她都能准时吃到15个猪肉大葱馅的饺子。
第四次从拘留所出来后,她把我约在我家附近的咖啡厅,妄图跟我协商调解。
大概是怕我不配合吧,一见到我的面,曲晚晚就迫不及待道。
「单雨,我想跟你谈谈,还钱的事,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我挑眉看向她。
曲晚晚咽了口唾沫。
「因为经营不善,家里的桃园也快塌了,我家里实在是没钱,否则也不会每年让我在拘留所过大年了......这样,我先还你十万行吗?剩下的我再慢慢凑——」
「我今年已经27了,我家里人给我说了好几个相亲对象,每次都是刚处不到一年,刚准备谈婚论嫁的时候我就被拉到拘留所了,吓退了好几个男人,所有人都觉得是我有问题,我不能再进去了!这样下去,我就彻底嫁不出去了!」
「单雨,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别再去法院搞我心态了行吗?你知不知道,逢年过节被关进去的日子有多苦?住住不好,睡睡不着,还有***给我下绊子!每年拘留所的饺子都不会变口味,多吃一个都得打报告,我再也不想过这种苦日子了!我会好好给你筹钱的,我现在手头没钱,你给我两年,我给你凑够二十万行吗?」
「反正你已经等了我这么长时间,也不差这点日子了对吧!」
她越说越激动,用充满希冀的眼神锁住我。
我喝了口面前的咖啡,苦涩在嘴里蔓延开,跟我这几年的感受一样。
略一沉吟道。
「我可怜你,谁可怜我呢?因为你当初卷了我的钱跑路,我妈气的两年没理我,虽然后来因为你的欠条我们冰释前嫌了,可总归回不到一开始的时候。尽管我现在已经工作三年了,她们还能用我糟蹋了家里二十万这个理由来数落我。这个名头,大概是要跟着我一辈子了。」
「如你所说,我已经等了你这么长时间,也给足了你时间,不想再等了。至于你说的什么五万十万的,我不接受。这么多年,就算是银行也早该给你涨利息了,你耽误了我这么长时间,难道还想用“自罚三杯”当借口吗?看在咱们舍友一场的份上,我也不问你多要,连本带利带滞纳金,一共还我25万。」
「这事儿了了,以后过年你就不用去拘留所了。」
「怎么样,划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