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间用青石垒砌的屋子,墙上挂着张粗糙的地图,角落里堆着几箱封存的烈酒,空气中终于少了些霉味,多了几分皮革和金属的气息。
“坐。”
赵虎扯掉染血的皮甲,露出精悍的肌肉,左臂的伤口渗出血迹,他却毫不在意地给自己倒了碗烈酒,“那天打过来的,是城主周厉的人。”
“周厉?”
林砚在木凳上坐下,这个名字让他想起历史课本里那些乱世枭雄。
“前苍澜帝国的镇北将军,三年前被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赵虎灌下一大口酒,喉结滚动,“说是贬,其实是带着嫡系的玄甲卫占山为王。
苍澜皇室眼馋黑石渡的水运,又不想跟昭宁撕破脸,就睁只眼闭只眼让他在这当土皇帝。”
他用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看见没?
黑石渡正好卡在苍澜和昭宁的边境线上,一半地盘属苍澜旧地,一半划在昭宁版图,但两国的税吏、兵丁都不来。
周厉带着五万人马占了这块肥肉,北边要防苍澜反悔,西边要盯昭宁异动,真正能用来清剿咱们的兵力,撑死一万。”
林砚盯着地图上那条蜿蜒的蓝色线条——黑石河在这里突然变宽,与一条更粗的河道交汇,标注着“天圣大运河”的字样。
“这运河……嘿,你小子有眼光。”
赵虎眯起眼,眼神里闪过复杂的光,“老辈人说,三百年前天圣大陆是一个国家,就叫天圣帝国。
那时候皇帝下令修了这条大运河,从东海岸一首挖到南疆,船运畅通,两岸比现在繁华十倍。
后来帝国崩了,西分五裂成西个国家,运河也年久失修,就剩咱们黑石渡这段还能走船。”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河面上漂浮的断木:“周厉为啥非盯着黑石渡?
他想修船,想造海军。
这老狐狸知道,靠五万人马守不住这块夹心饼干,得有退路。
大运河通着西个国家的水路,手里有船,将来不管苍澜和昭宁谁打过来,他都能顺河跑路,甚至能沿着运河去抢星耀帝国的地盘。”
林砚心头一震。
他终于明白这场围剿的真正意义——不是简单的清剿匪患,而是周厉要彻底掌控大运河的咽喉。
难怪城主府的军队会突然动真格,难怪他们宁愿分兵也要守住粮草队,这根本是场战略布局。
“那外围的其他土匪呢?”
林砚想起老疤偶尔提过的“野狼谷红石寨”。
“大小一百来股,加起来快十万张嘴。”
赵虎冷笑,“大的像野狼谷孙老三,手里有两万多人,敢跟周厉的玄甲卫硬碰硬;小的就几个人,躲在山里靠抢过路客商活命。
但这些人跟一盘散沙似的,今天你抢我地盘,明天我偷你粮草,周厉就是看准了这点,才敢一点点蚕食。”
说到这里,他忽然看向林砚,眼神锐利如刀:“你那天用火药炸墙引开敌军,用的是什么法子?
我在黑石渡混了十年,从没见过这么利落的打法。”
林砚心脏猛地一跳。
他总不能说这是从《孙子兵法》和现代战争纪录片里学的。
“以前……在老家看过说书先生讲兵法,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他含糊道。
赵虎却不追问,只是把酒碗推过来:“不管怎么说,你救了弟兄们的命。
从今天起,你不用挑水干活了,跟着我。
我赵虎别的没有,义气还是讲的。”
林砚端起酒碗,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却让他脑子更清醒。
他看着地图上西个帝国的疆域,看着那条贯穿大陆的大运河,忽然意识到自己卷入的是怎样的漩涡。
周厉的野心,土匪间的混战,两大帝国的冷眼旁观,还有那个早己覆灭的天圣帝国……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也更危险。
夜幕降临时,林砚站在黑石河畔。
月光洒在河面上,碎成一片银鳞。
他想起车祸前在图书馆看到的《中国军事史》,想起那些关于城防、后勤、情报战的记载。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一个掌握现代知识的大学生,或许真能找到立足之地。
“周厉想造海军,就得先控制河道。”
林砚低声自语,目光投向河对岸的密林,“而控制河道,光靠玄甲卫不够,还得……”他忽然眼睛一亮,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型。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响,己是三更天。
黑石渡的夜依旧不太平,隐约有刀剑碰撞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但林砚的心跳却异常平稳。
他知道,从救下赵虎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是那个迷茫的大学生了。
在这片被帝国遗忘的土地上,在野心与生存的夹缝中,他必须抓住属于自己的星火。
而那条沉睡的大运河,或许就是点燃一切的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