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第一次意识到时间在循环时,正坐在大学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在摊开的《宏观经济学》书页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和旧书特有的油墨味。窗外的白玉兰开得正盛,
层层叠叠的花瓣像堆雪,风一吹,便有几片悠悠打着旋儿落下,
其中一片恰好落在她标注着重点的段落上 —— 那是关于供需关系曲线的解析,
她昨晚刚熬夜啃完这一章。手机在桌角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
刺目的白光让她眯了眯眼。是周明轩发来的消息:“薇薇,晚上社团聚餐,
我爸的车在楼下等你,穿我给你买的那条裙子来。”指尖悬在屏幕上方,
林薇的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这条消息,这句话,甚至连标点符号的位置,
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在昨天 —— 或者说,就在上一个被时间掩埋的二十四小时里,
她就是看到这条消息后,换上了那条价值半个月生活费的真丝裙,
坐上了周明轩家的黑色宾利,然后在那场衣香鬓影的聚餐上,经历了让她毕生难忘的难堪。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冰凉,轻轻点开手机日历。
日期清晰地显示着:2015 年10月 17 日。和昨天她看到的日期,一模一样。
风再次吹过,又一片玉兰花瓣落在书页上,与前一片重叠。时间,真的倒流了。
圈:琉璃碎裂声林薇的行李箱轱辘在华城大学门口的青石板路上磕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时,
她抬头望了一眼刻着校训的巨大石碑,阳光晃得她眼睛发疼。身后是父母饱含期待的目光,
身前是这座繁华得让她眩晕的城市,而她的全部家当,
只有一个装着旧衣服和习题册的行李箱,以及一张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
她来自南方一个地图上都要放大好几次才能找到的小镇,父母是镇中学里最普通的教师,
一辈子省吃俭用,最大的骄傲就是把女儿送进了这所全国闻名的学府。在小镇上,
林薇是神话般的存在 —— 永远的年级第一,各种竞赛的奖状贴满了家里的半面墙。
可到了这里,她像一粒被随意抛进锦缎堆里的沙砾,突兀得让自己心慌。同宿舍的三个女孩,
一个来自北京,讨论着她听都没听过的话剧;一个父亲是企业家,
开学第一天就开着跑车来报到;还有一个是艺术生,
随手画的速写都比她精心准备的自我介绍更引人注目。
她们聊的品牌、去过的国家、熟悉的社交规则,对林薇来说,都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她唯一能抓住的,只有书本。图书馆成了她的避难所,
书页翻动的声音能让她暂时忘记那种无处不在的疏离感。直到周明轩像一道过于明亮的光,
强行闯入她的世界。周明轩是金融系的,家里做建材生意,是那种典型的富家子弟。
他第一次注意到林薇,是在高数课上。教授提问一道难题,全班鸦雀无声,
只有林薇举起了手,条理清晰地说出了三种解题方法。那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 T 恤,
扎着简单的马尾,可周明轩说,他就是被她眼里那种笃定的光吸引了。
他开始用各种方式出现在林薇的生活里。下雨天,
他会撑着一把足够遮住两个人的黑伞等在教学楼下,伞沿总是不自觉地向她这边倾斜,
自己半边肩膀淋湿了也毫不在意;她熬夜写论文,他会提着保温桶出现在宿舍楼下,
里面是他让家里阿姨熬的燕窝粥;他知道她舍不得买新衣服,便借口自己妹妹穿不了,
送她各种款式的裙子,每一件都恰到好处地贴合她的尺码。林薇不是没有防备。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鸿沟。周明轩的朋友圈永远充斥着派对、奢侈品和海外旅行,
而她的朋友圈,只有图书馆的灯光和偶尔拍下的晚霞。第一次被他拉去参加朋友聚会时,
她穿着他送的裙子,坐在一群光鲜亮丽的人中间,像个误入童话世界的灰姑娘,
只是她很清楚,自己没有魔法南瓜车。“哎,明轩,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学霸啊?
”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上下打量着她,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是啊,
我们家薇薇可厉害了,高数考满分呢!”周明轩语气骄傲,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珍藏。
“学霸啊?那肯定很会做题吧?不过我们聊的你可能听不懂,要不你先玩手机?
”另一个女生捂着嘴笑,眼神里的轻视像针一样扎人。林薇的手指紧紧攥着裙摆,
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想站起来就走,可周明轩正兴致勃勃地跟别人讲她有多厉害,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尝到了香槟的味道,辛辣又苦涩,
像她当时的心情。“薇薇,你别往心里去,他们就是那样,没坏心眼的。”回去的路上,
周明轩看出了她的不快,小心翼翼地安慰道。 林薇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周明轩,
我们真的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我喜欢你就行了啊!”他皱着眉,
语气里带着富家子弟特有的理所当然。林薇没有再说话。她不得不承认,
周明轩的好是真切的。他会记住她无意中提过的喜好,会在她被嘲笑时笨拙地维护她,
会用他那种简单直接的方式,试图把她拉进他的世界。那种被人小心翼翼呵护着的感觉,
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她开始尝试着接受。为了能和他的朋友们有共同话题,
她把周明轩提到过的所有电影、乐队、游戏都恶补了一遍。她在图书馆的角落里,
一边啃着《计量经济学》,一边偷偷看时尚杂志,
学着辨认那些复杂的品牌名称;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
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拘谨;她甚至开始接受他的礼物,
虽然每次都会回赠一份自己能负担得起的东西 —— 手工织的围巾,熬夜做的笔记,
或者是从旧书市场淘来的绝版书。周明轩对此毫无察觉,他只觉得林薇越来越“接地气”了,
越来越像他身边的其他女孩。他更加频繁地带她参加各种聚会,
向所有人宣告他的女朋友有多优秀。直到他二十岁生日那天。
周家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包了场地,来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林薇穿着周明轩特意请人定制的礼服,站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
感觉自己像个被按在舞台上的提线木偶。周明轩的母亲,
那位穿着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的女士,端着红酒杯走到她面前。“你就是林薇?
”她的声音很轻柔,眼神却像扫描仪一样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阿姨好。
”林薇紧张得手心冒汗。 “听明轩说你学习很好?” “还好。” “家是哪里的呀?
父母是做什么的?” 林薇报出小镇的名字,还有父母的职业。
她看到周母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周围几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士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隐约有低低的笑声传来。“哦,小镇来的啊。”周母慢悠悠地晃着酒杯,“真是不容易,
能考到这里。明轩,你以后可要多照顾照顾同学,别让人家觉得受委屈了。
”“同学”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林薇感觉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顶,又瞬间凉了下去。
她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那些精心维持的伪装,那些小心翼翼的融入,
在这句话面前,碎得片甲不留。她看到周明轩想开口说什么,却被他母亲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一刻,林薇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她猛地拿起放在旁边的包,几乎是逃跑似的冲出了宴会厅。
酒店旋转门的反光里,她看到自己穿着不合时宜的礼服,像个笑话。外面下起了小雨,
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她才稍微清醒了一点。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是周明轩的电话。
她没有接,任由手机一直响,直到自动挂断。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短信。“薇薇你去哪了?
” “对不起,我妈不是故意的,她就是说话直。” “你回来好不好?大家都在等你呢。
” “薇薇,你别闹脾气了,我知道你委屈,我补偿你好不好?
”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敏感?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最后那条短信,像一根稻草,
压垮了她所有的坚持。她靠在酒店冰冷的墙壁上,手指颤抖着打下回复:“周明轩,
我们分手吧。”发送成功的瞬间,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天旋地转。她闭上眼,再睁开时,
发现自己正坐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宏观经济学》摊在面前,手机屏幕亮着,
是周明轩发来的消息:“薇薇,晚上社团聚餐,我爸的车在楼下等你,
穿我给你买的那条裙子来。”窗外的白玉兰,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时间,回到了三天前。
最初的几秒钟,林薇以为自己是因为情绪激动出现了幻觉。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清晰的痛感让她不得不接受这个荒诞的事实。她反复看着手机上的日期,
又翻了翻图书馆的借阅记录,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恐慌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这种循环会持续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甚至想,
是不是只要自己去参加那个聚餐,忍下那些难堪,时间就会恢复正常?但很快,
作为“小镇做题家”的理性占了上风。既然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那就利用它。
她删掉了编辑好的回复,把手机调成静音,重新看向面前的书本。只是这一次,
她看不进去了。周明轩的出现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所有的短板:眼界的狭窄,
对人情世故的笨拙,以及最重要的 —— 对自身价值的错误认知。她一直以为,
只要足够努力,就能填补和别人的差距,就能被那个光鲜的世界接纳。可现在她明白了,
真正的差距,不是靠模仿和讨好就能弥补的。那个下午,林薇在图书馆里坐了很久。
她没有看专业书,而是翻出了一本《西方哲学史》。她想知道,那些伟大的灵魂,
是如何面对自身的局限和外界的评价的。晚上,她没有去参加周明轩的聚餐。
她在宿舍泡了一碗最便宜的方便面,一边吃,
一边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缺点和想要改进的地方。字迹有些潦草,但每一笔都很用力。
第二天,周明轩找到她,问她为什么没去。“我有点不舒服,忘了跟你说。”林薇语气平静,
没有解释,也没有愧疚。周明轩有些失落,但也没多问,
只是塞给她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这是给你的,昨天没来得及送。”是一条项链,
铂金的链子,挂着一个小小的月亮吊坠,看起来价值不菲。林薇没有接:“周明轩,谢谢你,
但我不能再收你的东西了。”周明轩愣住了:“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林薇看着他的眼睛,“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
”周明轩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如果你想这样的话。”林薇知道,这只是开始。她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样,
被他的好和自己的渴望裹挟着前进。她开始有意识地拉开距离。周明轩约她吃饭,她会答应,
但坚持要去学校食堂,或者 AA 制的小餐馆;他找借口送她东西,
她会回赠一份价格相当的礼物 —— 她用省下来的生活费买了一套精装版的《资本论》,
那是周明轩提过想看却一直没买的。“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周明轩收到礼物时,
眼睛亮了起来。 “听你说过。”林薇笑了笑,没多说。她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学习中,
但不再只盯着专业课本。她泡在图书馆的社科区,读社会学、心理学、管理学,
甚至是艺术史和时尚简史。她不是为了取悦谁,而是想弄明白,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是什么,
那些她不懂的东西,究竟有什么意义。
她还找到了一份兼职 —— 在学校附近的便利店做收银员。
第一次穿上便利店的蓝色工服时,她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被同学看到会很没面子。
但当她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那叠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的纸币攥在手里时,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那是她靠自己的劳动换来的,干净而有力量。
她用这笔钱买了第一支口红,豆沙色,不贵,是国产的牌子。在宿舍镜子前涂上时,
她看着镜中那个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了许多的自己,轻轻笑了。兼职的日子很忙。
她要上课,要学习,要打工,每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有时候下晚班,
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看到周明轩开着车从身边经过,
她会下意识地躲到树后面。但更多的时候,她是充实的。她在便利店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
听他们讲着各自的生活,那些鲜活的、真实的故事,比书本上的理论更让她着迷。有一次,
她在打工时遇到了周明轩和他的朋友们。他的朋友们看到穿着工服、正在扫地板的林薇,
露出了惊讶又带着点嘲讽的表情。“哟,明轩,这不是你那个学霸朋友吗?
怎么在这里扫地啊?” 周明轩皱了皱眉:“别乱说。”他走到林薇面前,“你在这里打工?
” “嗯,赚点零花钱。”林薇直起腰,语气很自然,没有丝毫窘迫。 “很辛苦吧?
要不我跟我爸说一声,给你找个轻松点的……” “不用了,谢谢。”林薇打断他,
“这个工作挺好的,我能学到很多东西。”她的坦然让周明轩愣了一下,
也让他那些朋友闭了嘴。那天晚上,周明轩发微信给她:“薇薇,你好像变了。” “哦?
哪里变了?” “说不上来,就是…… 感觉你好像更自在了。以前你跟我们在一起,
总像带着枷锁,现在好像没有了。”林薇看着手机屏幕,笑了。她确实更自在了。
她不再需要通过别人的认可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也不再因为和别人不一样而感到自卑。
她开始主动和同学交流,分享学习资料,甚至加入了一个志愿者社团,
周末去敬老院陪老人聊天。她依然是那个成绩很好的学生,
但不再是那个只知道成绩的“小镇做题家”。有人说,林薇好像变得开朗了,
虽然穿着还是很朴素,但说话很有见地;有人说,她打工很认真,
还会帮着照顾新来的兼职生;甚至连周明轩的一些朋友,再见到她时,也收起了之前的轻视,
会主动跟她打招呼。期末考试,林薇依然是第一名。但这一次,她上台领奖时,
不再像以前那样紧张得手足无措。她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平静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从容地走了下来。颁奖结束后,周明轩在礼堂外等她。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林薇,”他的脸有点红,语气带着点紧张,“我想了很久。我以前觉得,我可以保护你,
给你最好的东西。但现在我发现,你根本不需要我保护,你自己就很强大。”他深吸一口气,
把向日葵递到她面前:“我知道我们不一样,可能永远也不会一样。但我还是想试试,
我想了解你的世界,想和你一起,变得更好。林薇,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林薇看着他。
他的眼睛很亮,里面有真诚,有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
他没有说“我会照顾你”,而是说“想和你一起变得更好”。她的心,轻轻动了一下。
但只是一下。她接过向日葵,那花瓣的触感很柔软。“周明轩,”她的声音很平静,
却很清晰,“谢谢你。你的世界很好,我的也不错。但我现在,
更想一个人把我的世界走明白。”周明轩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但很快,他又笑了笑,
那笑容里带着点释然:“我明白了。那…… 这个你收下吧,向日葵,很配你。”“谢谢。
”林薇抱着向日葵,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没有挽留,也没有遗憾。那天晚上,
她没有再感到眩晕,时间没有再倒流。她把那束向日葵插在宿舍的玻璃瓶里,放在书桌前。
金黄色的花朵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暖的光。林薇知道,第一关,她过了。不是赢了谁,
而是赢了过去的自己。第二圈:泥泞中的攀爬大学毕业季像一场盛大的狂欢,
又像一场仓促的告别。同学们忙着拍照、聚餐、告别,
空气中弥漫着离愁别绪和对未来的憧憬。林薇手里拿着好几份 offer,
有知名的大企业,有稳定的事业单位,
但她最终选择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创业公司 ——“启航新媒体”。做出这个决定时,
辅导员找她谈了好几次。“林薇,你成绩这么好,去那种大公司不是更好吗?稳定,
待遇也好。创业公司风险太大了。”林薇只是笑了笑:“我想试试。”她想去看看,
除了考试和分数,她还能做成什么。“启航新媒体”位于一个老旧的写字楼里,办公室不大,
只有十几个员工。老板陈阳,三十岁出头,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简单的 T 恤牛仔裤,
头发有点乱,眼神却异常明亮。面试时,他没有问林薇的成绩和证书,
只是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想在这家公司得到什么?”“我想知道,我能做到什么程度。
”林薇的回答很直接。陈阳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好,够实在。我们这里不养闲人,
也不看学历,只看结果。只要你敢拼,机会有的是。”这家公司做的是新媒体内容运营,
主要是在各大平台上做账号矩阵。林薇对此一窍不通。她以前只知道写论文要严谨,
要引经据典,可新媒体的内容,要抓人眼球,要接地气,要能引发共鸣,完全是另一种逻辑。
她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写文案,剪视频,找素材,做数据分析。
陈阳给了她一个没人愿意做的美食账号,粉丝只有几千,数据惨淡。“这个账号交给你了,
三个月,要是做不起来,你就自己看着办。”陈阳扔下这句话,就忙着去谈合作了。
林薇没有抱怨。她把所有的美食类账号都研究了一遍,
分析它们的内容风格、发布时间、互动方式。她每天泡在各种美食论坛和 APP 里,
记了满满三个笔记本的笔记。她跟着教程学视频剪辑,对着屏幕练习配音,
常常一做就是一个通宵。办公室的灯,总是为她亮到最晚。泡面成了她的主食,
咖啡是她的续命水。有一次凌晨三点,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淡淡烟草味的外套,桌子上放着一杯热牛奶。是陈阳。
他大概是加班晚了,看到她睡着了,没叫醒她。林薇心里有点暖。她把牛奶喝了,
那温度熨帖了她冰凉的胃。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发现那个美食账号的粉丝大多是上班族,
对“快手菜”和“低成本美食”的需求很大。于是她调整了内容方向,
专门教大家用最简单的食材、最短的时间做出好吃的饭菜。她还创新了形式,
用第一人称的口吻,讲自己做饭时的小故事,
那些关于独居、关于加班、关于生活里小确幸的片段,很快引起了共鸣。
第一个爆款视频出现时,林薇正在吃午饭。那条教大家用剩米饭做蛋炒饭的视频,
一夜之间播放量破了百万,粉丝涨了好几万。办公室里一片欢呼,陈阳拍着她的肩膀,
笑得像个孩子:“林薇,你真是个天才!”从那以后,陈阳越来越信任她,
把更多的工作交给她。他们开始一起讨论项目,一起见客户,
一起在深夜的办公室里对着数据发愁,又一起在看到好结果时击掌庆祝。林薇渐渐发现,
陈阳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他对市场趋势有着惊人的敏感度,
总能想出一些让人眼前一亮的点子。他谈起自己的创业理想时,眼睛里有光,
那光芒很有感染力。但他的缺点也同样明显。他太理想主义,总觉得只要产品好,
就不怕没人买单,对商业谈判和财务风险毫无概念;他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团队里有矛盾,
他总是想着“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忍忍就过去了”,结果往往让矛盾越积越深。
林薇第一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是在一次和供应商的谈判中。对方明显在价格上做了手脚,
林薇几次想提醒陈阳,都被他用眼神制止了。事后,她拿着报价单找到陈阳:“陈总,
这个价格有问题,比市场价高了不少。”陈阳皱了皱眉:“没事,他们是老合作方了,
不会坑我们的。再说,这点钱,等我们拿到融资就不算什么了。
”“可是我们现在现金流很紧张。”林薇拿出财务报表,“上个月的账还没结清,
员工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哎呀,你想多了。”陈阳挥挥手,显得有些不耐烦,
“融资马上就到了,到时候一切都不是问题。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抢占市场,不能因小失大。
”林薇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了:“好了林薇,这个事我心里有数。
你把内容做好就行了,这些琐事不用你操心。”林薇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
她知道,陈阳不是坏,他只是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太急于成功了。比资金问题更让她头疼的,
是公司里的人际关系。张姐是公司的老员工,负责行政和人事,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
对谁都很热情。但林薇渐渐发现,她的笑容背后藏着刀子。林薇的项目做得好,
张姐就在背后跟别人说:“小姑娘年纪轻轻,心思倒是不少,不知道走了什么运。
” 林薇提出的建议被陈阳采纳了,张姐就故意在执行的时候打折扣,
然后把责任推给林薇:“哎呀,林薇啊,不是我说你,想法是好,就是太理想化了,
根本执行不了。” 她甚至偷偷把公司的一些内部数据透露给竞争对手,
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起初,林薇没把这些当回事。她觉得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
清者自清。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对张姐的小动作视而不见。
直到那次重要的融资项目评审会。那是公司能否活下去的关键。陈阳准备了很久,
林薇也熬了好几个通宵,做了详细的数据报告和市场分析。评审会当天,一切都很顺利,
投资方看起来很满意。可就在最后展示核心数据的时候,
张姐负责播放的 PPT 突然出了问题,关键的数据图表全都变成了乱码。会场一片混乱。
陈阳急得满头大汗,张姐在一旁“手忙脚乱”地补救,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怎么会这样呢?
我昨天还检查过的呀……”最终,投资方失去了耐心,当场表示要再考虑考虑。几天后,
消息传来,投资方撤资了。这个打击是致命的。公司本就紧张的现金流彻底断裂,
供应商开始催款,员工人心惶惶,有人开始偷偷找下家。陈阳试图挽回,
跑遍了所有能找的投资机构,却都无功而返。张姐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
联合了几个早就对陈阳不满的员工,要求立刻发放工资和赔偿金,否则就去劳动仲裁。
林薇把张姐做的那些小动作的证据 —— 她和竞争对手的聊天记录截图,
她修改数据的痕迹 —— 摆在了陈阳面前。“陈总,是她做的。”陈阳看着那些证据,
脸色苍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他疲惫地挥了挥手:“算了…… 都这样了,
追究也没用了。”公司最终还是倒闭了。清算那天,林薇和陈阳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
地上散落着文件和杂物,像一片狼藉的战场。“对不起,林薇。”陈阳的声音沙哑,
眼眶通红,“是我太没用了,把一手好牌打烂了,还连累了你。”林薇看着他颓废的样子,
心里很难受。她想起那些一起熬夜的夜晚,想起他眼里的光,
想起那件盖在她身上的外套和那杯热牛奶。她其实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阻止这一切的,
可她因为顾虑太多,因为不够果断,错过了。“不怪你。”林薇轻轻说,“我们都尽力了。
”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比上一次更强烈。林薇闭上眼,再睁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