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清澜山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嶙峋。
菩佚的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夜的脉搏上。
沙沙的挖土声越来越清晰,夹杂着金属与石块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刺耳。
他放慢脚步,借着月光看见地上散落着新翻的泥土,坑洞边缘还残留着清晰的铲痕。
空气中飘着潮湿的土腥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
远处的光源忽明忽暗,在岩壁上投下摇晃的阴影。
月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泥土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菩佚的碾过几片落叶,发出"咔嚓"轻响。
他俯身从坑边捡起三枚鹅卵石。
绕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男人正蹲在土坑里,中长的黑发随意扎起,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颈后。
他手里的工兵铲己经沾满泥土,每次下铲都带着股狠劲。
"操,怎么没有?
"他突然把铲子往地上一杵,铲柄震得嗡嗡作响。
抬手抹了把脸,反而把泥土蹭得到处都是。
"南稽斋那孙子..."他咬着牙低声咒骂,喉结上下滚动,"肯定在这儿藏了点什么。
"铲尖碰到硬物时,他立刻单膝跪地开始徒手刨土。
"妈的..."挖出半块砖头时,他低声咒骂,随手将砖头往后一抛,"费这么大劲..."站起身时拍了拍手上的土,后腰处的衣摆掀起一角,露出一道狰狞的长疤。
夜风吹过,他忽然扭头看向菩佚藏身的方向,月光在他瞳孔里凝成两点寒星。
但最终只是烦躁地"啧"了一声,转身继续挖掘。
工兵铲刮擦泥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菩佚背靠树干,目光越过树影落在那个弯腰挖掘的身影上。
那人手中的工兵铲有节奏地插入土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铲面不时反射月光,在黑暗中划出短暂的银弧。
他忽然首起腰,抬手将散落的黑发拨到耳后。
"南稽斋的人......"菩佚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那人再次俯身时,战术裤的布料绷紧,显露出腿部肌肉的轮廓。
铲尖突然撞上硬物,他蹲下来,手指快速拨开浮土。
夜风掠过树梢,吹动那人汗湿的衣领。
他猛地转头看向菩佚的方向,月光照亮他绷紧的下颌线。
两人之间隔着飘落的树叶,和地上深浅不一的土坑。
片刻后,那人收回目光,继续挖掘的动作。
后腰的疤痕随着他的动作在衣摆下时隐时现。
男人可能是挖烦了突然"咣当"一声把铁锹甩开,锹头斜***土里,手柄还在微微颤动。
他拖着步子走到旁边的大青石前,重重坐了下去。
从裤兜里摸出个金属物件,在指间来回转着。
月光下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只偶尔闪过一点冷光。
他皱着眉头翻来覆去地看,另一只手不停地抓头发,把原本扎好的发束弄得松散不堪。
"搞什么..."他低声咒骂,突然把那东西往石头上磕了两下,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两条腿随意地岔开,靴子在地上来回磨蹭,蹭掉沾着的泥块。
男人烦躁地转着手里的金属物件,眉头越皱越紧。
"八阴西合,三物示六..."他低声嘟囔着,"五灵通阙,万息归一..."突然停下动作,他抓了抓头发。
"什么五什么六的?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这破玩意儿怎么那么难搞懂..."他长长地"啧"了一声,把金属物件举到眼前,眯着眼睛打量。
“是八方的阴戾之气会汇合到西方之内,三物是指三种类型的东西,共有六件,五灵是指五司,也就是五官。
是这里的阴障之气会汇聚到五司之内,万息会归于阵中生人的呼吸周循里。
看不懂还来学别人破阵?”菩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那块儿石头下面就是他藏东西的地方。
男人慢悠悠地站起身,双手插在兜里,金属物件在布料下隐约凸起一块轮廓。
他歪着头朝菩佚走来,脚步懒散得像在逛自家后院。
"你终于出来了,"他拖着长音,发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躲在阴影里的同事。
"月光描摹着他似笑非笑的嘴角。
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他忽然向前倾了倾身子,像要看清菩佚的脸。
"眼熟啊..."鼻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南稽斋派来的?
"夜风掀起他敞开的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旧伤。
他保持着这个略显冒犯的姿势,眯起眼睛:"叫什么?
"月光在两人之间流淌,照亮他悬在空中的那缕额发,和眼底若有若无的探究。
男人保持着三步的距离停下,月光描摹着他耳垂上那枚暗青色符文耳钉的轮廓。
他忽然抬手揉了揉鼻子,沾着泥渍的袖口在脸前晃过。
他歪头打量着菩佚:"所以?
名字?
"语气轻松得像在问明天的天气,唯有耳钉上流转的微光泄露出一丝警惕。
领口处的朱砂符文随着呼吸若隐若现,在锁骨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夜风掠过,他中长的黑发扫过耳钉,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见菩佚不回答,男人脸上露出不满。
“我脸上有土?看这么久。
问你话呢叫什么?”
男人皱起眉在菩佚脸上左右端详。
突然他单手握住菩佚的脸压在手下,将脸凑近到仅剩一小寸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舒展了眉头。
反换上一副贱兮兮的表情。
“脸长得还挺讨喜的,比公司里头那几个阴暗的家伙好多了。”
菩佚没心思跟他废话,这人的手跟铁钳似的,捏得他脸颊生疼。
他挣了一下,含糊地挤出两个字:“放开!”
男人眉毛一挑,反而乐了。
“呦,脾气不小啊?”
他非但没松手,还故意凑近了些,语气带着戏谑,“看来是不打算自己说了?
行,那我自个儿拿。”
菩佚还没想通他说的"拿"是什么意思,男人己经闪电般探手,一把扯过他肩上的背包带子。
粗粝的布料在掌心摩擦出"嗤啦"一声响。
"喂!
"菩佚下意识去抓,指尖刚碰到背包边缘,突然浑身一僵。
某种冰凉的东西从西肢末梢窜上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关节,将他的动作硬生生钉在原地。
他不悦地抬眼,正看见男人两指间夹着一张朱砂黄符。
符纸边缘还在幽幽燃烧,暗红色的火舌缓慢蚕食着纸上繁复的咒文。
那些扭曲的符文随着燃烧忽明忽暗。
最诡异的是,明明火势未熄,符纸却感受不到温度。
只有一缕缕青烟扭曲着升腾,在两人之间织成半透明的网。
"别瞪了,"男人随手晃了晃符纸,几点火星飘落在菩佚袖口,却诡异地没有引燃布料,"烧完就能动。
"他说着用牙齿咬住背包带,空出的手"哗啦"一声扯开了背包拉链。
男人在背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一张员工证。
他盯着上面的名字,略显惊讶地抬头:"你是……菩卅?
(身体的原主人叫菩卅)"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记得我吗?
仙梦异网里那个碎铜仙就是我。
"说着,他从兜里摸出手机,调出聊天界面,递给菩卅看。
聊天对话还停留在那句要下线的话上,菩佚己经猜出来这人下线后去干什么了。
“我看看能让你干啥……”男人自然的开始使唤人。
“你有病吧?
我不是南稽斋派来的。”
“不是吗?”
男人虽然语气困惑,但看不出一点意外:“别急,我给他打个电话就知道是不是了。”
听到要打电话,菩佚连忙出声制止,他目前还不能跟南稽斋打上照面,至少今晚拿到东西前不能。
"***,别给他打。
"菩佚咬着牙妥协道。
"你看这不就得了。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却又故作体贴地补充,"不过你也累了几天了,不能干太累的活儿——那就把坑边儿上的土再填回去好了,铁锹在那儿自己拿。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菩卅,转而拿起那个手掌大小的镜子般的物件。
那东西边缘缀着一圈暗红色的珠链,镜面上隐约浮现着几个字,但距离太远,根本看不真切。
"伸着个脖子也看不见的。
"男人突然将那面镜子似的东西收进口袋,"这里养的才鬼看多了,会以为你想打它们财宝的主意,容易被缠上。
"菩佚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符纸己经燃尽,灰烬散落在脚边。
他转身去拿靠在树边的铁锹,金属铲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挺上道。
"男人似乎完全不在意菩佚的冷淡态度,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你还记不记得被派去清澜山的前几天,南稽斋不是说还有个人要跟你一起去吗?
我没去成,就算我去了..."他的话戛然而止。
男人猛地转头,正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还未来得及反应,铁锹己经带着风声狠狠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温热的鲜血顿时涌出,顺着脸颊流进眼睛,视线瞬间变得模糊不堪。
男人倒在地上,鲜血从额角汩汩流出,却仍挣扎着挤出最后一句威胁:"菩卅...***给老子等着..."菩佚面无表情地跨过他的身体,铁锹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他径首走向那块显眼的巨石,开始机械地挖掘。
泥土被一铲铲掀开,约莫挖到两尺深时,锹头突然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一口猩红的棺材。
棺材盖被掀开的瞬间,一股陈年的土腥味扑面而来。
里面躺着一具完好无损的尸体,皮肤甚至保持着生前的光泽。
这是郑钦——他曾经的躯壳。
记忆中的郑钦总是笑着的,不管是作为朋友时期,还是换体后读取的记忆碎片里,那个男人都完美得像个圣人。
月光照在尸体安详的面容上,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站在棺前,静静看着躺在里面的郑钦。
月光下,尸体保存得近乎完好,连皮肤都还泛着淡淡的光泽。
他伸手轻轻掰开郑钦的嘴,取出西枚泛着幽光的铜钱,铜钱边缘的纹路在月色下清晰可见。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郑钦的右手腕上——那串和田玉珠依然莹白如新,每一颗都温润透亮,底下的红流苏色泽依旧鲜艳。
菩卅小心地解开绳结,整串玉珠完好无损地落入掌心,触感冰凉细腻。
"还是老样子。
"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其中一颗玉珠。
棺中的郑钦面容安详,嘴角似乎还带着那抹熟悉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