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刺眼,那串数字跳出来的瞬间,我甚至没反应过来。
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像被塞进了一整窝马蜂。一千二百万。税后。
那是我在某个被论文逼疯的深夜,带着一股子自暴自弃的邪火,
随手在某个彩票APP上戳下的几个数字。一个荒诞不经的念头,
一个价值一千二百万的念头。领奖的过程像一场被严密监控的梦游。
厚重的防弹玻璃隔开了我和外面那个喧闹的世界,
几个穿着制服、表情严肃得像银行金库守卫的人引导着我。签字,再签字,
按下一个又一个鲜红的指印。那份保密协议沉甸甸的,条款多得让人头晕眼花,
核心就一个:闭嘴。走出那个森严得不像话的兑奖中心大门时,初夏的阳光明晃晃地砸下来,
我下意识地眯起眼,手里那张薄薄的银行卡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颤。
一千二百万。一个彻底把我从普通大学生陈默的人生轨道上炸飞的数字。
钱到账的消息通知弹出来时,我正蹲在宿舍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手机“叮咚”一声,
屏幕亮起。我假装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视线瞬间凝固在那串长得离谱的数字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心脏像失控的鼓点,
疯狂擂打着胸腔,血液轰隆隆地直冲头顶。一千二百万。税后。
那串冰冷的数字在视网膜上烧灼、跳动,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毁灭性的力量。
我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僵硬地杵在宿舍中央,
只有粗重的、带着辣条味的喘息证明我还活着。钱有了,第一个念头理所当然地飞向了家。
电话拨通老家,老妈熟悉的声音带着点午后的倦意传来:“默啊,啥事?”我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可那股子烧灼的兴奋还是从每个字缝里往外钻:“妈,别问那么多。
你跟爸,收拾收拾,过两天,我带你们看大房子去!市中心那种!
”电话那头是死一样的寂静。过了几秒,
才传来老妈拔高了八度、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声音:“啥?陈默!
你…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犯法了?抢银行了?
” 背景音里还隐约听见我爸慌张的询问声。我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憋住,压低了嗓子,
带着点神秘和得意:“哎呀,妈!想哪去了!正经钱!天上掉馅饼,砸中你儿子了!
具体……回头细说,反正,准备好搬家!”挂了电话,
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力量感瞬间充盈了四肢百骸。给家里买房,
像一个巨大的、闪闪发光的锚点,把这笔从天而降的横财,牢牢地钉进了我的人生意义里。
钱,原来真的可以这样,轻易地撬动生活。接下来的日子,快得像被按了十倍速的快进键。
带爸妈看房,他们从最初的惶恐、怀疑,
到走进那个宽敞明亮、能俯瞰半个城市江景的精装样板间时,
眼里迸发出的那种近乎眩晕的光彩,像烙印一样刻在我心上。签合同,刷卡,
几百万瞬间蒸发,心里却奇异地踏实。紧接着,给自己置办行头。
以前只敢在杂志上瞄两眼的牌子,现在成了购物袋上的Logo。最后,是车。
站在4S店光可鉴人的展厅里,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皮革和金属混合的冷冽香气。
销售经理的笑容恰到好处,带着洞悉一切的恭维。我的目光掠过那些线条优雅的豪车,
最终落在一辆冰蓝色的保时捷911上。它静静地停在那里,流畅的线条像凝固的闪电,
散发着纯粹的、金钱堆砌出的诱惑力。手指划过冰凉的引擎盖,那触感顺着指尖直抵心脏。
“就它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签单时,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都带着金钱的重量。当车钥匙沉甸甸地落入掌心,
那冰冷的金属质感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我身体里某个尘封的开关。
一种前所未有的、睥睨一切的掌控感汹涌而来。我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
低沉的轰鸣声浪在展厅里回荡,像一头被唤醒的猛兽。那一刻,
世界仿佛真的匍匐在车轮之下。金钱的魔力,在夜晚的城市霓虹中发酵得最为浓烈。
副驾的位置,开始频繁地更换着不同的面孔。那些妆容精致、眼波流转的女孩,
像被这冰蓝色野兽和它象征的财富吸引而来的飞蛾。林薇是其中一个。
遇见她是在一个会员制酒吧门口,她正和朋友说话,侧脸在迷离的灯光下线条柔美。
我摇下车窗,手腕上那块新买的劳力士在夜色里不经意地反了下光。“去哪?顺路送你。
” 我的声音刻意压得低沉随意。她转过头,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一秒,随即扫过车标,
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的涟漪。她嫣然一笑,
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一股混合着香水味的热气瞬间充盈了狭小的空间。“好啊,
麻烦去滨江道。”车子汇入车流,城市的灯火在窗外流淌成河。我熟练地掌控着方向盘,
余光留意着她的反应。她似乎对车内豪华的配置很感兴趣,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真皮座椅的缝线。话题很自然地展开,从音乐到旅行,她语气轻松,
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娇嗔。当我说起最近无聊,打算去欧洲随便逛逛时,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和向往:“真好啊,说走就走。”那晚送她到楼下,
她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车内灯光昏暗,她转过头看着我,
眼波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深邃。她凑近了一点,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邀请:“不上去坐坐吗?家里有瓶不错的红酒。
” 她的手指似有若无地划过我的手腕,带着灼人的温度。后来,她成了我副驾上的常客。
金钱像最高效的润滑剂,让一切都顺滑得不可思议。昂贵的餐厅,限量版的包包,
一场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林薇的笑容越来越甜,依偎得越来越紧。她像一株缠绕的藤蔓,
从我的财富中汲取养分,绽放出惊人的娇艳。“默哥,这款新出的项链,
你看我戴着好不好看?” 她指着珠宝店橱窗里一条钻石链子,身体几乎完全贴在我手臂上,
仰着脸,眼神像蒙着水汽的星辰。我瞥了一眼那六位数的价签,眉头都没皱一下,
直接对店员示意:“包起来。” 她欢呼一声,踮起脚在我脸颊印下一个响亮的吻,
香水味浓烈得有些呛人。然而,这种被物欲和情欲填满的日子,
像不断往胃里塞着甜腻的奶油蛋糕。
初时的狂喜和满足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越来越深的空洞感取代。
半夜从陌生的豪华酒店大床上醒来,身边是熟睡的林薇,浓妆在睡眠中显得有些斑驳。
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房间里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虚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我。我坐起身,点燃一支烟,
看着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钱像水一样流出去,换来了满柜子的奢侈品,
换来了身边这个美丽的躯体,换来了旁人艳羡或嫉妒的目光……可当喧嚣退去,
我独自面对这片昂贵的寂静时,心里那个窟窿,非但没有被填满,反而像被腐蚀般越来越大,
深不见底。一种冰冷的恐慌,第一次悄然爬上脊背。银行APP推送的余额变动信息,
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破了用金钱吹胀起来的虚幻气球。最初那串令人眩晕的数字,
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瘪。每一次大额支出的短信提示音,
都让我的心跟着重重一沉。恐慌像藤蔓一样缠住了心脏,越收越紧。不能再这样坐吃山空了!
这个念头像警钟一样在脑子里疯狂敲响。得让钱生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扑向了“投资”这个金光闪闪的词汇。
我急切地需要看到账户上的数字重新膨胀起来,来填补内心那个因挥霍而越来越大的空洞,
来驱散那令人心悸的恐慌。第一次尝试,是大学城后街的一家奶茶店。
朋友的朋友介绍的“绝对靠谱”项目。那个自称“强哥”的年轻老板,穿着花衬衫,
唾沫横飞地向我描绘蓝图:“陈总!你看看这人流量!大学生钱最好赚!我们这是网红配方,
加盟费给你打八折,三个月回本!稳赚!”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我被那种盲目的乐观和描绘的暴利前景冲昏了头脑,二十万加盟费加上首批设备原料款,
眼都没眨就打了过去。结果呢?所谓的“网红配方”甜腻得齁死人,
位置选在了一个新开但人流稀少的商场角落。强哥拿到钱后,管理一塌糊涂,店员懒散,
原料以次充好。不到四个月,门可罗雀,强哥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卷帘门拉下,
贴上了冰冷的“转让”告示。二十万,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没溅起来,就无声无息地沉了底。
站在紧闭的店门前,看着玻璃上蒙着的厚厚灰尘,
我第一次尝到了被现实狠狠抽了一耳光的滋味。心口堵得发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
不甘心。这点挫折怎么可能打倒一个曾经的千万富翁?我这样告诉自己。很快,
另一个“绝佳机会”找上门来。一个自称在餐饮界摸爬滚打十几年的“老江湖”王总,
带着一份厚厚的、装帧精美的火锅城项目计划书找到我。他头发梳得油亮,谈吐沉稳,
分析市场头头是道,展示的财务报表数字漂亮得晃眼。“陈总,餐饮是永远的朝阳产业!
火锅更是其中的战斗机!我们这品牌,在邻市已经开了五家分店,家家火爆!
现在进军本市核心商圈,天时地利人和!您投进来,就是躺着数钱!
”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我被那份“专业”的计划书和对方笃定的气势说服了,或者说,
是被自己急于翻盘的焦躁说服了。这一次,我押上了更多——八十万。
火锅城轰轰烈烈地开张了,地段确实不错,装修也够气派。然而,
王总那套“成熟管理体系”很快露出了破绽。后厨管理混乱,采购价格虚高得离谱,
口味平平无奇,服务更是跟不上。开业时的热闹过后,客流量断崖式下跌。
每个月看着财务报上来的巨额亏损数字,我的心都在滴血。王总开始还各种解释,
后来电话也渐渐少了。最后,我收到一条冰冷的短信:“市场变化太快,我也尽力了。陈总,
好聚好散。” 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堆债务和一个装修豪华却空空如也的烂摊子。八十万,
连同我那点可怜的餐饮梦,一起在火锅沸腾的泡沫里化为了乌有。
站在空荡荡、弥漫着淡淡火锅底料残留气味的店里,
我第一次清晰地听到了金钱从我指缝里飞速流走的哗哗声,冰冷刺骨。连续的失败像重锤,
砸得我晕头转向,账户上的数字警报已经从橙色变成了刺目的鲜红。
就在我焦头烂额、像只无头苍蝇般乱撞时,一个电话像救命稻草般抛了过来。
是以前在一次高端酒会上认识的赵总,赵志远。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自信,
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感。“小陈啊,最近怎么样?听说你也在看项目?正好!
我手头有个大机会,稳得很!区块链,知道吧?风口上的风口!我们搞了个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