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墓碑林立,像片沉默的石林。
枯黄的野草凝结白霜,踩上去发出细微碎裂声。
几片枯叶被寒风卷起,打着旋儿,无力地飘落在冰冷的石阶上。
凌霄站在两座并排的墓碑前,墓碑上父母年轻坚毅的照片,在秋阳下有些刺眼。
他取出三只白玉小杯,一一斟满高度白酒。
浓烈的酒香在清冷空气中弥漫,带着灼烧肺腑的辛辣。
第一杯: 清冽的酒液倾倒在冰冷的墓碑基石上,"滋啦"轻响,迅速渗入泥土。
凌霄眼前,瞬间被拉回那个同样清冷的早晨。
父亲一身笔挺常服,坐在餐桌前,面前的早餐几乎没动。
母亲默默将煎蛋推到他面前。
父亲拿起筷子,又放下,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他只是深深看了凌霄一眼,那眼神复杂如迷雾深渊,有不舍,有决绝,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起身拿起军帽,消失在门外的晨光里。
那是父亲最后一次离家,执行那项最终成为绝密的"星尘"任务。
第二杯: 酒液再次洒落。
凌霄仿佛又看到家中温暖的台灯。
母亲坐在灯下,手中摩挲着那块温润的羊脂白玉平安扣——父亲留下的唯一贴身物件。
灯光柔和勾勒着她眼角的细纹和专注的侧脸。
她正一针一线,细细缝补着凌霄训练时刮破的军装袖口。
线头咬断,她抬起头,将平安扣轻轻塞进凌霄手心,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霄儿,带着它。
爹娘不在身边,让它护着你。
记住,无论走多远,心要定,脚要稳。
平...安...回来。
" 那"平安"二字,她说得极轻,却又极重。
第三杯: 最后也是最烈的一杯酒,狠狠泼洒在父母的碑前,酒香浓烈呛人。
凌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记忆闸门轰然洞开——是那个暴雨倾盆的下午。
冰冷的办公室里,父亲的老上级,面容沉痛地将两份盖着鲜红印章的阵亡通知书推到他面前。
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那刺目的红和窗外狂暴的雨。
他没有哭喊,只是像尊石像呆立着。
然后,他冲进基地训练场,在滂沱大雨中疯狂地奔跑、冲刺、击打沙袋,首到筋疲力尽,倒在泥泞里,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滚烫的液体从脸上肆意流淌。
那一刻,世界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山风呜咽,卷起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酒杯旁。
凌霄深深吸了口带着松针泥土气息的冷冽空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悲恸。
他挺首脊背,对着父母的墓碑,敬了一个最标准、最持久的军礼。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目光与不远处一位同样前来祭奠的年轻女军官相遇。
她身姿挺拔,面容清丽却带着军人特有的坚毅,臂章上显示着一线作战部队徽记。
她的目光扫过凌霄父母的墓碑,又落回凌霄脸上。
没有言语,没有寒暄。
两人隔着几排冰冷的墓碑,几乎在同一时间,抬起右手,对着彼此,也对着这片安眠着无数英魂的土地,庄重地敬礼。
眼神交汇的刹那,是无声的理解,是共同的沉重,是军人家庭血脉中流淌的牺牲与那沉重如山的责任传承。
敬礼,放下,擦肩而过。
只有松涛依旧在风中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