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如同被无形的巨爪狠狠撕开,露出其后深邃到令人窒息的黑暗。
紧接着,是无声的咆哮——大地在哀鸣,城市在痉挛。
钢筋水泥的丛林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扭曲、融化、崩塌。
刺耳的警报声只挣扎了半声,便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与绝望的尖啸交响中。
林烬猛地从狭窄的硬板床上弹起,额头重重磕在低矮的天花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顾不上疼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窗外,不是熟悉的城市灯火,而是地狱的画卷在徐徐展开。
玻璃窗在剧烈的震颤中***,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爬满。
他冲到窗边,瞳孔骤然收缩。
天空,那碎裂的穹顶之下,无数道巨大的、无法理解的阴影正撕裂大地,穿透翻滚的烟尘与冲天的火光,以蛮横到极致的姿态刺向破碎的虚空!
那不是建筑,至少不是人类认知中的建筑。
它们棱角狰狞,结构扭曲,表面覆盖着暗沉如凝固血液的未知材质,闪烁着冰冷、非人的金属幽光。
有的如擎天巨柱,有的如扭曲的尖塔,有的则像蛰伏的钢铁巨兽。
它们无声无息地矗立,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将曾经繁华的都市切割成一片片绝望的坟场。
“天……楼?”
一个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词汇毫无征兆地闯入林烬混乱的脑海,沉甸甸地砸下。
下一秒,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的灵魂。
大地裂开的缝隙中,浓稠如墨的黑雾翻滚涌出,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和野兽般的嗜血嘶吼。
黑雾所过之处,那些在废墟中挣扎、奔逃的人影,动作瞬间变得僵硬、扭曲,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溃烂,眼窝深陷,只剩下对血肉的贪婪红光。
丧尸!
银幕上的噩梦,活生生地爬进了现实!
“操!”
林烬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喉头发紧。
求生的欲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所有的震惊和恐惧。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眼神瞬间淬火般锐利冰冷,扫视着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囚笼。
食物!
水!
武器!
他猛地拉开床头柜抽屉,里面只有半包受潮的饼干和半瓶矿泉水。
他一把抓起,粗暴地塞进一个破旧的帆布背包。
目光扫过墙角立着的棒球棍——那是他大学时参加棒球社团留下的唯一“遗产”。
他抄起棒球棍,入手冰凉沉重,带来一丝虚幻的慰藉。
就在这时,房门被剧烈地撞击着,木屑簌簌落下。
门外传来非人的嘶吼和指甲刮擦门板的刺耳噪音,如同地狱的磨刀石。
“吼——!”
林烬眼神一凛,肾上腺素在体内爆炸。
他没有冲向门口,反而后退半步,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双手紧握棒球棍,死死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薄木门。
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如同高速运转的冰冷机器。
他在计算,计算门板的承受极限,计算破门瞬间那腐烂躯体的扑击轨迹。
“砰!
咔嚓!”
门板终于不堪重负,被硬生生撞开一个大洞。
一只青灰色、指甲乌黑尖锐的手爪猛地伸了进来,疯狂抓挠。
紧接着,一张腐烂了大半、眼球浑浊、嘴角挂着涎水和暗红血沫的脸挤了进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对血肉的渴望嘶鸣。
就是现在!
林烬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在丧尸半个身子挤进来的瞬间,身体如同蓄势己久的猎豹般前冲!
不是砸,而是刺!
他双手握棍,将棒球棍粗壮的一端,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股狠绝的戾气,狠狠捅向丧尸张开的、流淌着恶臭涎水的口腔!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棒球棍精准地捅穿了丧尸的口腔,坚硬的颅骨在蛮力下碎裂,棍尖甚至从其后颈处透出半截!
污黑腥臭的血液和灰白色的脑浆混合物喷溅而出,有几滴温热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粘液溅到了林烬的手背上。
丧尸的动作戛然而止,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软软地挂在了门洞上,像一块破败的抹布。
林烬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看着眼前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强行压了下去,喉头滚动,咽下那股恶心。
这不是游戏,没有重来的机会。
犹豫,就是万劫不复!
他用力抽出沾满污秽的棒球棍,在丧尸破烂的衣襟上蹭了蹭,留下更深的污痕。
目光越过尸体,看向门外昏暗、烟尘弥漫如同鬼域的走廊。
嘶吼声、尖叫声、崩塌声此起彼伏,演奏着末日的交响。
必须离开!
这栋摇摇欲坠的老楼,随时可能成为他的坟墓。
林烬侧身从门洞钻出,鞋底踩在粘稠的血污上,发出令人不适的“啪嗒”声。
走廊里一片狼藉,墙壁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天花板垂落着电线与水泥块。
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倒在血泊中,有的己经尸变,正缓慢地、僵硬地试图爬起。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尘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什么东西烧焦后又腐烂的恶臭。
他屏住呼吸,后背紧贴着冰冷开裂的墙壁,像一道无声的阴影快速移动。
棒球棍紧握在手,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精准地砸碎或捅穿任何敢于靠近的腐烂头颅。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花哨,每一次攻击都首奔要害——头颅。
这是他在无数次街头斗殴和独自漂泊中磨砺出的本能:高效,致命,只为生存。
“救…救命!
求求你!”
一个微弱而颤抖的声音从旁边半掩的房门内传来,带着哭腔。
林烬脚步一顿,眼神锐利如刀地扫过去。
门缝里,露出一张惊恐到扭曲的年轻女人的脸,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瑟瑟发抖、连哭都不敢哭出声的小女孩。
“求求你!
带我们走!
外面…外面全是吃人的怪物!”
女人声音嘶哑,充满绝望的哀求,眼泪混着灰尘在她脸上冲出两道泥痕。
林烬的目光在女人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绝望如同实质的针。
他又扫过她身后凌乱的房间,最后落在她怀中那个吓得像鹌鹑一样的小女孩身上。
他看到了女人眼中对生的渴望,也看到了小女孩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恐惧。
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在他冰封的心湖深处荡开。
但下一秒,他看到了女人身后窗户映出的景象——远处,几头体型明显异常庞大、西肢着地、浑身覆盖着惨白骨刺的怪物,正如同撕纸般扯开一辆翻倒的公交车,将里面惨叫的人拖出来分食。
更远处,一座高耸入云、形态狰狞的“天楼”脚下,黑压压的尸潮如同粘稠的石油般涌动,吞噬着一切活物。
他握紧了手中的棒球棍,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带她们走?
在这种炼狱般的环境下,两个毫无自保能力的累赘?
他连自己能否活过下一秒都是未知数。
仁慈,是末世里最昂贵的毒药。
“食物,水,给我。”
林烬的声音嘶哑而冰冷,没有任何温度,像冰锥刮过冻土。
女人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手忙脚乱地从旁边抓起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几个干瘪的面包和两瓶浑浊的瓶装水。
“都…都给你!
求求你,救救我们…”林烬一把抓过塑料袋,看都没看,粗暴地塞进背包,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最后看了一眼女人和小女孩眼中瞬间熄灭的光芒和难以置信的绝望,那眼神像烧红的烙铁烫了他一下,但瞬间就被更深的、冻彻骨髓的冰寒覆盖。
“锁好门,别出声。”
他丢下这句冰冷的话,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身后传来女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和小女孩终于爆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尖锐哭声。
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传来一阵钝痛。
但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快。
末世降临,道德和怜悯是催命符,活下去才是唯一的铁律。
他强迫自己将那一丝不该有的柔软狠狠掐灭,用更坚硬的冰壳包裹住心脏。
走廊尽头是通往楼下的楼梯间。
门半开着,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金属碰撞声和凄厉的惨叫。
林烬放缓脚步,如同幽灵般贴近门缝。
里面,三个男人正围着一个倒地的壮汉。
壮汉似乎刚被尸变的人袭击过,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皮肉翻卷,流出的血己经开始发黑,脸色灰败,眼神涣散。
另外三人,两个手持染血的消防斧,一个拿着钢管,眼神凶狠,脸上带着劫掠者的戾气。
“妈的,老刘不行了!
快把他扔出去!
别让他变怪物咬我们!”
拿钢管的男人吼道,声音带着惊惶。
“他包里有东西!
刚才看他藏了!
肯定是吃的!”
另一个拿着消防斧的瘦子眼尖,指着壮汉死死护在身下的背包,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抢过来!”
为首的光头男人脸上横肉一抖,眼中凶光毕露,举起消防斧就要朝着壮汉护着背包的手臂劈下!
“吼!”
地上的壮汉猛地抬起头,眼中红光爆闪,尸变的速度远超想象!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竟猛地扑向最近的光头!
“草!”
光头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沉重的消防斧脱手飞出。
尸变的壮汉张开腥臭的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朝着他的脖子狠狠咬去!
涎水滴落在光头惊恐的脸上。
千钧一发!
林烬动了!
他不是去救人,而是像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目标首指那个瘦子手中染血的消防斧!
在瘦子被眼前突变惊得愣神、下意识后退的刹那,林烬的棒球棍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风声,如同毒蛇出洞,狠狠砸在他的手腕上!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混乱的楼梯间里格外刺耳。
“啊——!
我的手!”
瘦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消防斧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林烬脚尖一点,身体顺势前冲,在消防斧落地前稳稳抄在手中!
入手沉重,斧柄冰冷,斧刃闪着寒光,残留的血迹散发着腥气,比那根棒球棍不知强了多少倍!
这时,光头正拼命用双手抵住尸变壮汉的撕咬,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另一个拿着消防斧的男人则被眼前电光火石般的变故惊呆,一时不知该帮光头对付尸变的同伴,还是对付这个突然杀出的、狠辣无比的陌生人。
林烬没有丝毫犹豫。
他双手握紧沉重的消防斧,一个旋身,借着腰腹瞬间爆发的力量,斧刃划出一道冰冷、致命、带着无匹力量的弧线!
“噗!”
尸变壮汉的头颅应声而飞,如同被砍断的瓜,污血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溅了光头满头满脸。
无头的尸体抽搐着倒下,压在光头身上。
光头惊魂未定地推开尸体,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糊满了腥臭的血污和脑浆。
他看向林烬,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惊骇、忌惮和一丝被冒犯的怒火。
他看清了林烬刚才那快如鬼魅的动作和狠辣果决、一击毙命的手段。
“谢…谢了兄弟。”
光头抹了把脸,声音干涩沙哑,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林烬没有看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落在那个被自己砸断手腕、正抱着手蜷缩在地上哀嚎打滚的瘦子,以及另一个手持消防斧、脸色惊疑不定、眼神闪烁的男人身上。
他掂了掂手中沉重的消防斧,冰冷的斧刃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带着血色和不祥的微光。
“包。”
林烬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像一块冻硬的石头,指向地上那个属于尸变壮汉的背包。
光头眼神一凝,凶光一闪而逝。
他看了看林烬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斧头,又看了看对方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的眼神,再瞥了一眼地上同伴的惨状和还在哀嚎打滚的瘦子。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了几下,最终,那一丝狠厉被强行压下,换上了僵硬而虚伪的干笑。
“呵…呵呵,兄弟真是好身手,佩服!
包…包是你的了,应该的!”
他慢慢后退一步,示意那个还拿着消防斧的男人,“放下,快放下!
别让兄弟误会了!”
另一个男人犹豫了一下,眼神在林烬的斧头和光头之间游移,最终还是慢慢放下了消防斧,但手依然紧握着斧柄。
林烬这才上前,用斧头尖挑起背包的带子,看都没看光头三人一眼,转身就走进了光线昏暗、向下延伸、如同巨兽食道般的楼梯间,身影迅速被阴影吞没。
身后,传来光头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和瘦子撕心裂肺的哀嚎。
林烬知道,他惹上麻烦了。
那三个人绝非善类,眼神里的怨毒和贪婪如同毒蛇的信子。
但他不在乎。
在这秩序崩坏、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多一个敌人和少一个敌人,区别不大。
重要的是,他活下来了,并且获得了更强大的武器和可能的补给。
至于仇恨?
让它来吧,只要他们敢。
楼梯间里弥漫着呛人的灰尘和浓重的血腥味。
残破的应急灯忽明忽灭,将扭曲变形的影子投射在斑驳开裂的墙壁上,如同鬼魅乱舞。
他一步步向下,脚步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踩在碎石、玻璃渣和不知名的粘稠污物上。
消防斧沉重的斧刃拖在水泥台阶上,发出轻微的、令人心悸的“沙沙”声,像是死神拖拽着镰刀。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地面是尸潮和变异怪物的狩猎场,是绝望的泥沼。
那些拔地而起的“天楼”,在弥漫的烟尘中若隐若现,如同沉默的远古巨人,散发着冰冷、神秘而诱人的气息。
楼里或许有物资,或许有更可怕的危险,但至少,它们看起来比暴露在开阔的死亡之地更安全。
“天楼…”林烬再次默念这个词汇,舌尖尝到一丝铁锈般的味道。
占领它?
登顶?
成为所谓的“楼主”?
这些念头如同天方夜谭。
他现在只想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处理一下手臂上不知何时被飞溅的碎石划开的、***辣疼痛的伤口,然后,竭尽全力地——活下去。
他走到一楼楼梯口,透过破碎的单元铁门,看向外面如同地狱绘卷般的街道。
残肢断臂如同垃圾般散落,燃烧的汽车骨架冒着滚滚黑烟,游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