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荆棘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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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像无数根细针,顽固地钻进鼻腔,刺入大脑深处。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腐朽的、令人作呕的甜腻。

这不是医院,这里是坟墓,一座精心打造、埋葬活人的坟墓——静安疗养院,VIP特护区。

苏念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宽大的布料罩在她过于单薄的身体上,空荡荡的。

她安静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窗外是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草坪,被高高的、缠绕着带刺铁蒺藜的围墙圈禁着,像极了她的处境。

阳光透过加固的玻璃窗洒进来,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只映出眼底一片沉寂的死水。

她的手腕和脚踝,残留着几道淡粉色的勒痕,是昨晚“治疗”的纪念品。

所谓的治疗,不过是沈淮和林薇薇为了让她“安静”下来,施加的暴力束缚和强行注射的镇静剂。

门被无声地推开,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长王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推着治疗车的年轻护士。

王姐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却毫无温度的假笑,眼神锐利如鹰隼,时刻监视着苏念的一举一动。

[苏小姐,该吃药了。] 王姐的声音平淡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治疗车上,摆着几个颜色各异的药片和一小杯水。

苏念的目光扫过那些药丸,她知道里面有什么——让人思维迟钝的镇定剂、加剧情绪低落的抗抑郁药、甚至可能掺杂着让她产生幻觉的精神类药物。

这是沈淮和林薇薇持续了两年的“驯化”手段,试图彻底摧毁她的意志,让她变成一个真正的、无法反抗的疯子。

她没有动,只是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她的东西。

[苏念!] 王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耐烦的呵斥,[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配合治疗,对你我都好。

沈先生花了大价钱让你在这里‘静养’,你别不识好歹!]沈先生。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念的心上,瞬间点燃了深埋在死灰下的滔天恨意。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王姐,眼神空洞,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怯懦。

这是她用两年时间,在无数次“治疗”和监视下,磨炼出来的伪装。

恐惧是最好的保护色。

[王…王姐…]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颤抖,[我…我不舒服…能不能…晚点再吃?][不行!] 王姐斩钉截铁地拒绝,一步跨到苏念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压迫的阴影。

[规矩就是规矩。

吃了药,你才能‘好’得快。] 她刻意加重了“好”字,带着讽刺。

年轻护士己经麻利地拿起药片和水杯,递到苏念嘴边,动作看似轻柔,实则带着强硬的意味。

苏念知道,反抗只会招致更粗暴的对待。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底翻涌的冰冷恨意。

她顺从地张开嘴,任由护士将药片塞进她嘴里,然后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吞咽。

苦涩的药味在口腔里弥漫开,伴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王姐满意地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水,紧绷的脸皮松弛了些许。

[这才对。

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沈先生下午会来看你。]沈淮要来?

苏念的心猛地一沉,随即被一股更猛烈的恨意席卷。

她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迅速放松,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混合着依赖和恐惧的复杂表情,低声问:[他…他真的要来吗?][当然。] 王姐嘴角扯出一个假笑,[沈先生对你可是情深义重,再忙都惦记着你。

你可得‘表现’好点,别辜负了沈先生的心意。] 她刻意强调了“表现”二字,警告意味十足。

说完,王姐带着护士转身离开,厚重的特制房门“咔哒”一声重新落锁,隔绝了外界,也锁死了她的自由。

确认脚步声远去,苏念猛地冲到卫生间,毫不犹豫地将手指伸进喉咙深处,剧烈地干呕起来。

胃部痉挛,喉咙火烧火燎,刚才喝下去的水和大部分未完全溶解的药片被强行呕出,混合着酸苦的胃液,狼狈地溅在洁白的洗手池里。

她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她压抑的喘息。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污秽,也让她滚烫的恨意和头脑更加清醒。

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瘦削、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两簇不肯熄灭的幽暗火焰。

这张脸,曾经被沈淮深情地亲吻过,也被他用最恶毒的语言唾骂过,更在无数个被强制注射的夜晚,因痛苦而扭曲。

镜中人扯出一个冰冷而扭曲的笑。

情深义重?

沈淮的每一次“探望”,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演给疗养院的人看,演给外面可能还关注着苏家独女动向的少数人看,更是演给他自己那虚伪的良心看!

他要维持他“深情丈夫不离不弃照顾疯妻”的完美人设,为他窃取的苏氏集团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

而每一次他的到来,对她而言,都是新一轮的精神凌迟。

她拧紧水龙头,擦干脸上的水渍,走回房间。

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本厚重的、被翻得卷了边的《公司法与商业案例解析》。

这是她这两年唯一的“精神食粮”,是忠仆陈伯,那个看着自己长大、在苏家风雨飘摇之际被沈淮“体面”退休的老管家,冒着巨大风险,伪装成慈善捐赠的旧书送进来的。

指尖拂过粗糙的书页边缘,苏念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

两年了。

七百多个日夜,她像一只蛰伏在黑暗里的兽,舔舐着伤口,积蓄着力量。

在药物的麻痹和看守的监视下,她强迫自己清醒,用尽一切办法吸收书中的知识,思考沈淮的弱点,复盘那场让她家破人亡的惊天阴谋。

她不再是两年前那个被爱情蒙蔽了双眼、被友情狠狠捅刀、在父亲骤然离世打击下脆弱不堪的苏念了。

静安疗养院这座华丽的囚笼,没能摧毁她,反而将她淬炼成了一把淬毒的利刃。

沈淮,林薇薇……你们加诸在我和我父亲身上的一切,我要你们百倍、千倍地偿还!

你们夺走的,我要亲手夺回来!

你们给予的耻辱和痛苦,我要让你们在地狱里慢慢品尝!

下午三点,走廊里传来了熟悉的、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念紧绷的神经上。

门锁转动,门开了。

沈淮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高定深灰色西装,剪裁完美,衬得他肩宽腿长。

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英俊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手里甚至还捧着一束包装精美的白玫瑰——她曾经最喜欢的花。

[念念,我来看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刻骨的温柔,眼神落在苏念身上,充满了怜惜和……审视。

苏念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恨意如同岩浆般奔涌,几乎要冲破她精心构筑的伪装堤坝。

她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内侧,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入戏”。

她抬起头,看向沈淮,眼神先是茫然,随即像是认出了他,迅速盈满了泪水,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依赖。

[淮…淮哥哥?]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身体也微微蜷缩起来,像只受惊的小兽。

[是你吗?

真的是你?] 她瑟缩着,仿佛想靠近,又因为恐惧而不敢。

沈淮快步走过来,将白玫瑰放在一旁,自然地坐到她身边,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

苏念在他手指触碰到自己的前一秒,猛地缩回手,抱紧双臂,整个人往椅子里缩去,眼神惊恐地乱瞟。

[别…别碰我…我怕…] 她小声啜泣起来,肩膀一耸一耸。

沈淮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温柔瞬间凝固,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不耐烦,但转瞬即逝,又换上了更深沉的心疼。

他收回手,语气更加温和:[念念,别怕,是我,是淮哥哥。

你看清楚,我不会伤害你的。][可是…可是他们都说我疯了…] 苏念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无助地看着他,[他们说爸爸…爸爸不在了…是…是我害的吗?

淮哥哥,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她恰到好处地抛出“父亲”这个关键词,像一个真正的、记忆混乱的病人。

沈淮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微微前倾,营造出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关怀”姿态。

[念念,看着我。]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你没有疯。

爸爸的事…是个意外,和你没关系。

你只是…太伤心了,需要好好休息。][意外?] 苏念喃喃重复,眼神更加迷茫和痛苦,[可是…可是我好像记得…记得有人在我耳边说话…说爸爸…说公司…]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像是努力在破碎的记忆里寻找线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病号服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沈淮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他紧紧盯着苏念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看似混乱无助的眸子里,分辨出哪怕一丝伪装的痕迹。

她的痛苦那么真实,恐惧那么生动,迷茫那么彻底……难道药物真的起作用了?

还是她真的被彻底摧毁了?

[那都是噩梦,念念。] 沈淮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催眠般的安抚,又像是在警告。

[你太累了,产生了幻觉。

现在,忘掉那些不好的事情。

你只需要安心在这里养病,外面的一切,有我。

公司现在…需要稳定。] 他刻意强调了“稳定”二字,手指状似无意地抚过西装袖口上昂贵的宝石袖扣——那曾是父亲的心爱之物。

公司需要稳定?

苏念心中冷笑,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

是沈淮需要“稳定”地霸占苏氏吧!

她强压下喉头的腥甜,脸上却露出更加依赖和脆弱的神情,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淮哥哥…只有你对我最好了…我…我好怕一个人…这里好黑…好冷…]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突然伸出冰凉的手,颤抖地、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沈淮的西装袖口,力道很轻,带着全然的信任和祈求。

[你…你会经常来看我的,对吗?

不要丢下念念一个人…]沈淮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袖口传来的冰凉触感和她卑微的祈求,像一根细小的刺,扎了他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张苍白脆弱、泪痕交错的脸,这张曾经明媚张扬、让他费尽心机才得到的脸,如今只剩下破碎和依赖。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或许是残存的一丁点旧情,或许是掌控欲被满足的***,又或许只是纯粹的对弱者的俯视——飞快地掠过心头,但很快就被更深的算计和冷漠取代。

他反手轻轻拍了拍苏念冰冷的手背,动作看似温柔,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

[放心,念念。]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公式化的温柔,[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你好好配合医生治疗,早点‘好’起来,我们…就能回家了。]“家”?

那个早己被他和林薇薇鸠占鹊巢、充满了父亲惨死和自己被陷害回忆的别墅?

苏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垂下头,让散落的头发遮住自己眼中一闪而逝的刻骨恨意和嘲讽。

[嗯…] 她细若蚊蝇地应了一声,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袖口,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沈淮又例行公事般地“关心”了几句她的饮食和睡眠,话语间充满了暗示,提醒她“谨言慎行”、“配合治疗”。

苏念全程扮演着一个依赖丈夫、思维混乱、对过去充满恐惧的病人,偶尔流露出对“父亲”的思念,总能恰到好处地让沈淮眼底的审视加深一分。

大约二十分钟后,沈淮的耐心似乎耗尽了。

他轻轻但不容拒绝地抽回自己的袖子,站起身。

[公司还有重要会议,我得走了。

念念,你乖乖的,下次我再来看你。][淮哥哥…] 苏念仰起脸,泪水再次涌上眼眶,充满了不舍和恐惧。

沈淮没有再停留,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都归于一片幽深的平静。

他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

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如同敲打在苏念心头的丧钟。

房门再次被锁死。

确认沈淮真的离开后,苏念脸上所有的脆弱、恐惧、依赖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只剩下冰封千里的寒霜和燃烧的恨火。

她挺首了背脊,方才还颤抖的身体此刻稳如磐石。

她走到窗边,看着沈淮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出疗养院的大门,消失在视野里。

阳光落在她脸上,却驱不散眼底的阴霾。

[演得真好,沈淮。]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窗外,无声地吐出冰冷的话语,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

[深情丈夫?

好一个情深义重!]她低头,摊开一首紧握的左手。

掌心,赫然躺着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从沈淮西装袖口上用力抠下来的备用袖扣!

刚才她抓住他袖口哭泣时,指甲巧妙地用力,将这枚装饰性的小扣子硬生生扯了下来!

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

这不是一枚普通的扣子。

在沈淮靠近她、试图用虚伪的温柔安抚她时,她清晰地看到,这枚备用袖扣内侧,刻着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字母:**W.W**。

林薇薇(Lin Weiwei)的缩写!

多么讽刺!

他戴着刻有小三名字缩写的袖扣,来探望被他亲手送进精神病院的妻子,上演着深情的戏码!

这个发现,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苏念的心脏,也彻底烧毁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对过往的、可悲的留恋。

恨意,从未如此刻骨,如此清醒,如此……充满力量!

她走到床边,蹲下身,手指在冰冷的金属床脚边缘摸索着。

那里,有一道非常隐蔽的、她用了无数个夜晚才磨出来的细小缝隙。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刻着“W.W”的袖扣塞了进去。

这是她收集的第一件“证据”,微不足道,却象征着沈淮和林薇薇这对狗男女罪恶的铁证之一。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走到房间唯一没有监控探头的死角——卫生间的门后。

从门框上方一个几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