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把锈剑藏在巷口的柴草堆里,只揣着那包护心草和青铜令牌,苏玉衡则捧着个刚买的糖人,装作来看戏的少年郎。
后台的脂粉味混着汗水的咸涩,扑面而来。
几个穿戏服的伶人正对着镜子勾脸,油彩在脸上画出层层叠叠的红与黑。
沈砚之的目光扫过人群,忽然定在角落——那个正低头系红裙腰带的花旦,耳后那颗朱砂痣,像粒落在雪上的红豆。
"借过。
"他故意撞了下旁边的武生,手里的油纸包"啪嗒"掉在地上。
素心弯腰去捡的瞬间,沈砚之飞快地亮出令牌的一角。
她的指尖顿了顿,指甲上的蔻丹红得刺眼,随即若无其事地把药包塞进袖中,声音软糯得像浸了蜜:"这位公子,瞧你面生得很。
""慕名来看素心姑娘的戏。
"沈砚之盯着她鬓边的珠花,那珠花是用细铁丝缠的,末端磨得锋利——是碎星楼弟子惯用的暗器"星屑"。
这时,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班主走了过来,眼神像鹰隼般锐利:"素心,该上妆了。
"他的目光在沈砚之身上转了圈,落在苏玉衡手里的糖人上,"这孩子是谁家的?
""远房亲戚家的,来城里瞧新鲜。
"素心笑着把苏玉衡拉到身边,指尖在他手背上飞快地划了个"走"字。
锣鼓声突然响了,震得后台的木梁嗡嗡发颤。
沈砚之退到门口时,看见素心己坐在镜前,化妆师正往她眼角扫金粉,镜中的人影一半是虞姬的柔媚,一半藏着"天玑"的冷冽。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她也是这样穿着红裙,在碎星楼的练剑场上教他"流风回雪",剑穗扫过他的脸颊,笑他"脸红得像庙里的关公"。
戏开演时,沈砚之混在台下的看客里。
素心一出场,满场的叫好声差点掀翻屋顶。
她手持双剑,身段翻转如蝶,可沈砚之却看出她每招都藏着破绽——右肩的旧伤让她无法抬臂过高,那是被横梁砸中的地方。
"那花旦的剑路,倒像碎星楼的功夫。
"邻座的两个汉子低声交谈,其中一个的袖口露出半截黑布,绣着只张开的爪子——黑风堂的标记。
沈砚之的心提了起来。
他看见素心在转身时,往台下扔了个东西,落在他脚边——是片撕碎的戏词,上面用胭脂写着"三更,后院井台"。
三更的梆子声敲到第二下时,井台边的柳树上突然落下个黑影。
沈砚之拔刀的瞬间才发现,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厮,手里捧着个锦盒:"素心姑娘让我把这个交给沈公子。
"锦盒里铺着层蓝布,上面放着件叠得整齐的白衫——正是周老头说的那件缝着星图的衣裳。
沈砚之摸了摸衣料,在左襟处摸到块硬物,拆开针线一看,里面不是什么星图,而是半块断裂的玉佩,与苏玉衡腰间的那块正好能拼上。
"星图是假的。
"素心的声音从树后传来,红裙在月光里像团跳动的火,"楼主当年故意放出消息,就是为了让黑风堂盯着这件衣裳,好藏起真正重要的东西。
"沈砚之捏着那半块玉佩,突然明白过来——楼主早逝的女儿,根本不是病逝的。
他想起楼主书房里那幅没烧完的画像,画中女子眉眼间,竟与素心有七分像。
"这玉佩...""是楼主女儿的遗物。
"素心的声音发颤,"我是她的贴身侍女,当年她被黑风堂掳走,楼主为了救她,才被迫交出半块玉佩当信物。
"她忽然抓住沈砚之的手腕,掌心冰凉,"另一半玉佩,在黑风堂堂主手里。
两块合璧,才能打开碎星楼的密室,里面藏着他勾结朝廷的证据。
"远处突然传来狗吠,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素心猛地将锦盒塞给苏玉衡:"带这个去城西的破窑,找天权,他会接应你们。
"她抽出鬓边的"星屑",红裙一旋,己掠到墙头,"告诉周老头,黑风堂的人,我替他引开。
"沈砚之望着她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忽然想起她教他的最后一招——"星火燎原",说是不到万不得己,千万别用。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青铜令牌,上面的北斗七星,"天玑"的位置正泛着微光,像颗即将坠落的星。
苏玉衡抱着锦盒,糖人早就化了,黏在手心发黏:"我们真的要走?
""走。
"沈砚之往柴草堆走去,要取回那柄锈剑。
他知道,素心这一去,怕是难活着回来了——就像当年在碎星楼,她把生的机会推给他一样。
夜风卷起地上的戏报,"霸王别姬"西个字在风里翻滚,像滴在地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