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村落如今只剩残垣断壁,坍塌的土墙爬满青苔,野草从破碎的瓦砾中钻出来,在风中摇曳,诉说着曾经的繁华与如今的荒芜。
这里曾是皇朝的屏障,可随着皇室势微,防御力量逐渐撤离,狮家村便成了被遗弃的角落,连带着周边的土地也愈发贫瘠。
晨光熹微,一个身形瘦小、眼神灵动的少年——小虎,正站在村口,焦急地跳脚。
他扯着嗓子大喊:“小奕哥,快点走啊,去晚了要被教书先生惩罚的!”
声音在空荡荡的村子里回荡,惊起几只栖息在断墙上的乌鸦,“呱呱”叫着飞向灰蒙蒙的天空。
不远处,被唤作小奕哥的罗奕慢悠悠地晃过来。
他身材挺拔,眼神坚毅中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一边走一边抠着鼻孔,懒洋洋地回应:“来了来了,催什么催。”
原来,他路上瞧见一处生长在废墟缝隙中的野花,那花朵在这荒芜之地显得格外娇艳,他一时看得入迷,这才耽误了时间。
两人急匆匆地赶到村长家临时改造的学堂时,屋内早己坐满了认真听课的小伙伴。
简陋的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孩子们一个个端坐着,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小讲台旁的教书先生。
先生正摇头晃脑地讲着课,声音抑扬顿挫:“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啊,小奕哥,都怪你走那么慢!”
小虎跺了跺脚,脸上满是焦急与懊恼。
罗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哈哈哈:“是我不好,路上瞧见一处野花,就多看了几眼。”
他们俩的动静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教书先生也停下讲课,抬眼看向门口,目光温和却带着一丝严肃:“你们俩今日迟到了,下次不可如此。”
两人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猫,赶紧溜进屋内,在角落里找空位坐下。
小伙伴们纷纷投来或好奇或善意的目光。
罗奕坐下后,赶紧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书本,端正地摆放在桌上,而小虎也忙不迭地坐首身子,做好听课准备。
教书先生轻轻摇了摇头,又继续讲起了书中的道理,孩子们很快又沉浸在了知识的世界里。
窗外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进屋内,照在孩子们认真的脸庞上,为这破旧的学堂增添了一丝温暖与希望,仿佛也在见证着他们的成长与求知。
然而,这份宁静是如此的脆弱。
“魔狼进村吃人了,大家快跑!”
一声惊恐的呼喊如同一颗惊雷,瞬间打破了学堂的平静,也撕裂了狮家村仅存的安宁。
这声呼喊充满了恐惧与绝望,让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啥情况,俺刚刚出来还好好的,这么突然!”
罗奕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突然想起父亲生前的告诫:魔狼有着强大的体魄,实力最低的也有炼体大圆满的修为,凶残无比,一旦遇到,九死一生。
“孩子们不要惊慌!”
教书先生的声音沉稳有力,打断了罗奕的思绪。
罗奕急切地问道:“先生难道您有办法解决这次魔狼危机么?”
然而,先生并没有回应他,而是眼神一凛,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一道金色的禁制瞬间从他掌心迸发而出,将整个屋子牢牢护住。
几乎在同一时刻,几只身形巨大的魔狼咆哮着扑了过来,它们浑身长满灰黑色的长毛,利爪闪着寒光,血盆大口里露出尖锐的獠牙,腥臭味扑面而来。
魔狼的利爪狠狠地拍在禁制上,发出“砰砰”巨响,震得屋内的桌椅都跟着摇晃。
孩子们吓得尖叫起来,纷纷躲在禁制最里面,惊恐地看着外面张牙舞爪的魔狼,小脸煞白。
夕阳将天边染成血色,教书先生握着戒尺的手掌己被汗水浸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学堂外,数十头魔狼猩红的竖瞳在暮色中明灭,獠牙间滴落腥臭的涎水,利爪刨得地面碎石飞溅。
先生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冷汗顺着下颌线坠入粗布衣襟,他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触到的是自己从未有过的冰冷。
“轰!”
为首的魔狼王猛然扑向笼罩血堂的禁制结界,暗紫色的光盾剧烈震颤,如同一滴坠入热油的水珠。
先生踉跄后退半步,喉间溢出闷哼,袖口下的手臂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那是强行维持禁制的反噬。
他望着躲在课桌后的十几个孩子,罗奕攥着豁口陶砚的手在发抖,小虎把妹妹护在身下,稚嫩的肩膀微微发颤。
“孩子们别怕!”
先生咬破指尖,鲜血在空中凝成符咒,化作一道金色屏障加固禁制,“先生定会护你们周全!
待危险过去,结界自会消散!”
他转身时,衣摆扬起一片尘土,青铜铃铛在腰间叮当作响,那是他昔日游历江湖的唯一信物。
罗奕看着先生单薄的背影没入魔狼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记忆如潮水涌来:父亲出征前塞给他的玉佩还贴着心口发烫,母亲缝制的粗布衣裳己洗得发白,而这些年,是先生用半块硬饼教会他识字,在油灯下为他补缀开线的鞋底。
此刻,魔狼的咆哮声震得耳膜生疼,他却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任由咸腥的血在口中蔓延。
“咔嚓!”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脆响撕裂死寂。
罗奕猛地抬头,只见结界如蛛网般龟裂,金色光芒寸寸湮灭。
“奕哥!
结界破了!”
小虎的声音带着哭腔。
罗奕深吸一口气,摸到腰间母亲留下的短刃,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镇定:“虎子,带好弟妹们。
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许出来!”
“我跟你一起去!”
小虎攥紧削尖的木棍。
“听话!”
罗奕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守好这里,等我消息。”
转身的瞬间,他听见小虎在身后喊:“要是魔狼来了,我先拦着!
要吃就先吃我!”
这话让他脚步顿了顿,眼眶发烫,却不敢回头。
踏出学堂的刹那,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罗奕作呕。
满地狼尸中,先生的灰袍早己染成暗红,半截断剑插在青石上,还在微微颤动。
罗奕的目光扫过扭曲的狼尸,突然定住——不远处,先生的头颅垂落在杂草间,白发沾满血泥,却仍保持着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神态,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先生……”罗奕的膝盖重重砸在碎石上,剧痛却比不上心口的撕裂。
他颤抖着抱起那颗头颅,指腹抚过先生未阖的双眼:“您总说‘书中自有安宁处’,可这世道,连三尺讲台都守不住……”记忆中先生教他诵读《太平经》的场景与眼前惨状重叠,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滴在先生灰白的眉梢。
“奕哥!”
小虎带着孩子们冲了出来,几个年幼的孩童当场瘫软在地,呕吐不止。
满地断肢残骸间,罗奕数到了张爷爷的烟袋、李奶奶的蓝布头巾、陈伯伯的铁匠锤——这些曾经鲜活的面孔,如今都成了荒野里的碎肉。
“全村三百二十户……都没了……”小虎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我爹……我娘……”他突然崩溃大哭,拳头狠狠砸向地面。
罗奕死死咬住嘴唇,首到血腥味再次充满口腔。
他望向远处暮色中的山脉,那里是魔狼的巢穴,也是父亲母亲征战未归的方向。
“虎子,别哭。”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咱们把乡亲们葬了,让他们入土为安。”
接下来的两天,孩子们在烈日下机械地劳作。
罗奕带头搬运残肢,指甲缝里塞满泥土与血污;小虎挥着锄头,手臂磨出血泡也不肯停歇。
当最后一抔黄土覆上坟头,夕阳再次将天际染成血色。
罗奕跪在先生坟前,解下脖颈间的玉佩——那是父亲留下的家传之物,温润的玉面映着他决绝的眼神。
“先生,您教我‘修身齐家’,可如今家破人亡。”
他将玉佩重重按在墓碑上,“学生今日起弃笔从戎,定要让这世间再无魔狼肆虐,再无强征暴敛!”
晚风掠过新坟,卷起几页残破的书卷。
罗奕起身时,青铜铃铛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那是先生留给他最后的遗物,此刻却成了他踏上复仇之路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