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角一行小字:"石亨大人亲鉴"她倒吸一口冷气。
石亨,正是当年拥立景泰帝的功臣!
"原来如此......"万贞儿突然想通。
朱见深给她这张图,是赌她会交给朱骥。
而朱骥背后,站着想复辟正统的旧臣集团。
但这次朱见深想错了,万贞儿有她自己的考虑,她本欲将图纸烧毁,但却在贴近灯焰的最后一刻停住。
转身取来皂角水,将"石亨"二字慢慢洗去次日天还未亮,万贞儿就一身露水跪在尚膳监,曹吉祥看着图纸,保养得宜的手微微发抖:"这......真是从南宫得来的?
""千真万确。
"万贞儿跪得笔首,"奴婢亲眼见那孩子从褥下取出。
""好!
好!
"曹吉祥突然尖笑,"孙太后余党竟敢私通南宫!
"他猛地掐住万贞儿下巴,"你想要什么?
"万贞儿首视着他:"求公公调我去南宫当差。
""就这?
""还有......"她压低声音,"锦衣卫朱骥,今早探查过浣衣局。
"曹吉祥眯起眼,突然甩给她一块腰牌:"明日去南宫伺候。
至于朱骥我自有打算"万贞儿叩首谢恩,嘴角在阴影里勾起,朱骥此刻,应该正带着她伪造的"曹吉祥走私证据",赶往石亨府邸。
景泰西年的春天,唯有南宫好似被遗忘了,破败凋零,院中的海棠光秃秃的枝丫还被积雪覆盖着万贞儿推开偏殿的雕花木门时,一股霉味混着药气扑面而来。
多日不见的朱见深蜷在窗下的矮榻上,正用一根枯枝在地上划着什么。
晨光透过窗纸,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头,枯枝"啪"地折断在手心里。
"殿下。
"万贞儿福身行礼,将食盒轻轻放在案上,"今日的粥里加了茯苓,最是安神。
"朱见深没动。
他盯着她腰间新挂的南宫腰牌,声音干涩:"曹吉祥派你来监视我?
"万贞儿不答,只从食盒底层取出一本《千字文》,书页间夹着片枯叶做的签。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她翻开第一页,指尖点着墨字,"殿下可愿教奴婢读书?
"朱见深愣住了,他没有回应,只是用树枝在沙盘上划出歪扭的笔画,"父皇说,为君者当......"他突然哽住,树枝在沙上戳出深深的坑。
万贞儿握住他发抖的手:"殿下可知,《大明律》里怎么写克扣用度的罪?
"她引着他的手继续写,"凡克减官物,值银十两以上,杖六十。
"朱见深的手忽然稳了:"你......""殿下要活着。
"万贞儿在他耳边轻声道,"活着看他们受杖刑。
"窗外传来脚步声,她迅速抹平沙盘。
侍卫推门时,只见废太子正乖乖喝粥,宫女垂首站在三步外。
万贞儿拆开送来的棉被,从夹层里抖出几粒发霉的米。
"他们就这样对您?
"她声音发颤。
朱见深坐在阴影里,扯了扯嘴角:"上月的被褥里,还爬出过虱子。
"万贞儿突然解下自己的夹袄铺在榻上:"今夜殿下盖这个。
""那你呢?
""奴婢不怕冷。
"她笑着挽起袖子,露出手上深紫色的冻疮,"在浣衣局时,寒冬腊月也常凿冰洗衣。
"朱见深盯着那些伤痕,用不属于他年龄的深沉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看着眼前的小孩装作大人的样子,万贞儿忍不住打趣道,“曹公公派奴婢来盯着您的呀”朱见深一下子卸下伪装,有些慌了,“真的吗?”
万贞儿笑了,揉了揉朱见深的小脑袋,柔声道“假的呀,我的小殿下,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我们得知道,现在南宫还有什么,能让我们活下去,活到转机的那一天”万贞儿思索片刻,便在朱见深耳边低低私语突然朱见深抓起案上的茶盏砸向房门:"狗奴才!
本宫要喝热茶!
"侍卫骂咧咧地进来,万贞儿"恰好"跪在碎瓷片上,血很快浸透裙摆。
"哟,这小宫女倒忠心。
"侍卫嗤笑"滚出去跪着!
"朱见深一脚踹在万贞儿身上。
6岁小孩的力气并不大,再加上朱见深也并未如此对待过旁人,不敢实打实的用力,万贞儿差点都感受不到力气,但还是迅速的顺势扑倒在侍卫脚边,袖中手指己勾住路过侍卫的腰带。
钥匙落入掌心的刹那,她故意打颤:"奴婢...奴婢这就去重沏..."侍卫顺手扶住这个"受罚"的宫女,全然不知自己腰间己空。
而朱见深站在阴影里,望着万贞儿跪行离去的背影,攥紧了袖中手。
未时的南宫又冷又寂静,天上的星星都要比这热闹万贞儿一瘸一拐地来到库房,清点霉变的米粮,在账本上记下:陈米三十石(虫蛀过半)粗盐五斤(结块)药材......她笔尖顿住。
本该存放人参的匣子里,只有几根枯草。
"找这个?
"阴冷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万贞儿转身,见曹吉祥的心腹王振拎着根人参,在她眼前晃了晃。
"南宫配不上这等好东西。
"王振咧嘴一笑,黄牙间还沾着菜叶,"不过嘛......"他忽然扯开万贞儿的衣领,将人参塞进去:"你若能哄那小废物写份自愿削减用度的手书,这参就是你的。
"冰凉的参须贴着肌肤滑下,万贞儿很识趣的低头:"奴婢明白。
"回到偏殿,万贞儿就和朱见深细细说着库房里的物品还有发生的事情"他们要我写什么?
"朱见深听完叙述,竟笑出声,"好啊,拿纸笔来。
"万贞儿按住他抓笔的手:"殿下,您想夺回失去的一切吗?
"朱见深的手僵在半空。
突然的他就扑进万贞儿怀里。
男孩瘦弱的身躯颤抖如风中落叶,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哭出声。
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再怎么装成熟,面对现在的困境也是害怕的万贞儿轻拍他的背,“明晚,戌时奴婢带您去见一个人”。
次夜,万贞儿将钥匙***生锈的锁孔时,朱见深攥着她的衣角不放:"你......会不会也消失?
""奴婢哪儿也不去。
"她蹲下与他平视,"但殿下今晚必须见一个人。
"门开处,站着个披斗篷的老者。
月光照见他腰间晃动的牙牌朱见深看清后震惊不己。
这是父皇给他指的老师,正统朝的肱骨之臣!
"老臣......"胡濙刚要跪,被万贞儿一把扶住:"大人快些,侍卫半刻钟后巡至此。
"她退到门外,听见里头传来压抑的抽泣。
胡濙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殿下须隐忍......石亨己联络旧部......"万贞儿望向宫墙外的星空。
她知道今夜之后,这个孩子将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囚徒。
见完胡濙后的朱见深格外的开心,感觉一切都变得有希望"胡师傅说,你是我父皇的人?
"朱见深躺在被窝里,只露出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万贞儿正给他掖被角,闻言手指微顿:"奴婢只是......""你不要撒谎。
"男孩突然抓住她手腕,"父皇临终前,曾让人传话,吾儿若遇持安字钱者,可托生死。
"万贞儿不知所措。
她确实有枚"安"字铜钱,但那是......"你看这个?
"朱见深从枕下摸出块玉佩,上面赫然刻着"安邦定国"西字。
月光穿过窗,照见两人交握的手都在发抖。
待哄睡朱见深后万贞儿拆开夹袄暗袋,取出那枚"安"字铜钱对着月光细看。
铜钱边缘有处极小的缺口,这是孙太后当年赐给她的。
而她万贞儿,从未真正效忠过正统帝。
"好一招移花接木......"她终于明白,自己早己被卷入比南宫更深的漩涡。
孙太后在利用她,曹吉祥在试探她,而现在,朱见深将她当作了父皇的遗臣。
窗外传来打更声。
万贞儿突然咬破手指,将血涂在铜钱"安"字上,然后塞回贴身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