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传来的阵阵兽吼,带着原始蛮荒的气息,提醒着边缘地带生活的渺小生灵——这里是强大妖兽的猎场青石部落,一个仅有百十口人的小部落,就紧挨着黑风林的边缘扎根。
简陋的茅草屋和石屋簇拥在一起,依靠着打猎、采集林缘的野果和根茎勉强糊口。
日子清苦,却也自有一份挣扎求存的坚韧。
今天,是部落一月一次的祭祀日。
小小的空地上,篝火熊熊燃烧,驱散着林间渗来的寒意和湿气。
部落里的男女老少都聚在一起,脸上带着庄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祭台上,摆放着部落能拿出的最好祭品:一只肥硕的公鸡、一头健壮的山猪、一只温顺的羔羊。
这些都是部落勇士们冒着风险从黑风林外围猎来的,平日里难得一见。
祭祀的对象,是青石部落的守护神——白月。
与其他部落膜拜的山精野怪或先祖图腾不同,青石部落的守护神,是一只通体雪白、体型比寻常猎犬大上一圈、眼神温润中透着灵性的白狗。
它安静地趴在祭台正前方的石座上,对那散发着诱人肉香的祭品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温和地扫视着它庇护的子民。
老祭司颤巍巍地念诵着古老的祷词,祈求守护神大人继续保佑部落平安,狩猎顺利,族人无病无灾。
两岁的车道,被阿妈抱在怀里,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他还不懂祭祀的含义,只觉得那只漂亮的大白狗很亲切,篝火很暖和,空气中飘荡的烤肉香味让他忍不住咂巴着小嘴,口水亮晶晶地挂在下巴上。
“守护神大人,请享用祭品!”
老祭司最后高呼一声,带领族人深深叩拜。
白月守护神——白爷(部落里私下都这么称呼它),只是微微颔首,依旧对祭品无动于衷。
它吸收的,是部落虔诚祭拜时产生的那一丝丝微弱却纯粹的信仰之力。
对于血肉祭品,这位一阶的妖兽守护神,似乎有着自己的坚持。
祭祀结束,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祭品被迅速撤下,部落里的壮汉们手脚麻利地将鸡、猪、羊分割,架在几堆新生的篝火上烤制。
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悦耳声响,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车道挣脱阿妈的怀抱,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跑到最靠近白爷的那堆篝火旁。
这里围坐着几个半大孩子和几个刚结束狩猎、浑身还带着汗味和血腥气的壮年猎户。
车道熟门熟路地挤到一个叫石墩的壮实少年和满脸络腮胡的猎户中间坐下。
“车道娃儿,跑得还快嘛!
闻到香香咯?”
络腮胡大汉哈哈一笑,用粗糙的大手揉了揉车道细软的头发,带着浓重的口音。
车道用力点头,眼睛死死盯着火堆上金黄油亮的烤羊腿:“香!
阿莽叔,饿咯!”
“哈哈,小馋猫!
莫急莫急,马上就好!”
石墩也笑着,小心地翻转着烤架。
白爷优雅地踱步过来,卧在车道旁边,温热的身体挨着小家伙,带来一股安心的暖意。
车道伸出小手,试探地摸了摸白爷光滑柔顺的皮毛,白爷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用鼻子轻轻蹭了蹭车道的小脸蛋。
火光跳跃,映照着每个人满足的笑脸。
烤肉的香气、柴火的噼啪声、汉子们粗犷的笑谈、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嬉笑,交织成一幅原始却温馨的部落画卷。
王莽撕下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猪肉,递给车道,又撕了一大块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问:“白爷,您老见多识广。
俺们这些粗人,就知道打熬力气。
您给娃儿们讲讲,这世上……真有那些飞天遁地、长生不老的神仙人物不?”
几个孩子,包括懵懂的车道,都竖起了耳朵,好奇地看向白狗土神。
白爷深邃的眼眸在火光中闪烁了一下,口吐清晰的人言,声音温和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有的。”
这简单的两个字,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量,让篝火边的嘈杂都为之一静。
连车道都忘了啃手里的肉,呆呆地看着会说话的大白狗。
“这修行之道,浩瀚如星海。”
白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离我们最近的,也是最根本的,便是这‘练体’之路。”
它目光扫过王莽那虬结如岩石般的臂膀:“如你们狩猎,与猛兽搏杀,便是最原始的练体。
打熬筋骨,锤炼气血,激发肉身潜能。
从最初的‘锻体境’,强健筋骨,力能扛鼎;到‘开脉境’,贯通经脉,引天地之气入体,气力倍增;再到‘灵枢境’,开辟丹田气海,气息绵长,力如奔马……此乃凡俗攀登超凡的基石。”
络腮胡大汉听得眼睛发亮,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感受着自己手臂中蕴含的力量:“开脉……灵枢……乖乖,那得有多大力气?”
石墩等少年更是满脸向往。
白爷微微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那向往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篝火与黑暗,投向了未知的远方:“而在练体之上,更为玄妙莫测的,则是‘悟道修真’。”
“悟道修真?”
孩子们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语。
“嗯。”
白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缥缈,“感知天地运行之理,领悟万物生灭之道。
引气入体只是基础,更要凝聚道基,感悟法则真意。
若能凝聚‘道种’,便是踏入了真正修真的门槛。
此道修至极处,可呼风唤雨,御剑飞行,朝游北海暮苍梧……甚至,窥探长生之秘。
可惜咱们部落延续至今600年,除了他再无一人可凝聚道种了长生!”
王莽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震撼和难以置信,“那……那不就是神仙咯?”
“神仙?”
白爷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和更深的敬畏,“不过是走在更高更远道途上的生灵罢了。
这无尽蛮荒,浩瀚无垠,我等……不过是在这黑风林边陲挣扎求存的一粒微尘。”
它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孩子们心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飞天遁地、长生不老……这些词语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而梦幻,却又在白爷笃定的语气下,显得那么真实可触。
篝火依旧噼啪作响,肉香依旧诱人。
但此刻,除了车道还在努力对付手里那块比他脸还大的烤肉,其他孩子,包括王莽这样的壮汉,都陷入了某种奇异的沉默和遐想。
白爷描绘的那个世界,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入了他们蒙昧的心田,尤其是懵懂的车道,那“道种”二字,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在他小小的脑海里留下了模糊却深刻的印记。
白爷看着跳跃的火焰,又抬头望了望被黑风林巨大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星空,那温润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向往,有敬畏,也有一丝深深的、只有它自己才懂的孤独。
夜色渐深,篝火渐熄。
吃饱喝足的孩子们被大人抱回屋中。
车道依偎在阿妈温暖的怀里,小肚子吃得滚圆,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小块没吃完的烤肉,带着满足的笑容沉沉睡去。
部落陷入了宁静,只有黑风林中传来的悠远兽吼,提醒着这片土地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
青石部落这微弱的火种,在巨兽的阴影下,燃烧着短暂而温馨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