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星光落凡尘
上课、笔记、自习、打工，时间被严格分割，每一分每一秒都指向同一个目标：用优异的成绩回报父母的牺牲。
他像一颗沉默的行星，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行，尽量避开那些不属于他的喧嚣与光芒。
然而，那颗名为“谢晚星”的恒星，却似乎总在不经意间，偏离轨道，闯入他的引力范围。
第一次“意外”发生在开学一周后的图书馆。
圣晖的图书馆堪比小型艺术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葱郁的庭院，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下斑驳光影。
林屿辰习惯性地占据着靠窗角落最安静的位置，面前摊开的是高一的数学竞赛辅导书，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是他世界里最安心的旋律。
忽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淡淡的、熟悉的栀子花香。
林屿辰抬起头，正对上谢晚星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
她微微弯着腰，离他很近，几缕发丝调皮地垂落，扫过她白皙的脸颊。
“林屿辰！
真的是你呀！”
她的声音带着点发现宝藏般的惊喜，刻意压低了，却依然清脆悦耳。
她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艺术画册，看起来有点吃力。
“好巧。”
林屿辰有些意外地点点头，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椅子，拉开了些距离。
她身上那种明亮的气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一点都不巧，我找了你好一会儿呢！”
谢晚星撇撇嘴，很自然地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把画册“咚”地一声放在桌上，引来旁边几个学生不满的侧目。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模样娇憨可爱。
林屿辰看着她：“找我？”
“对呀！”
谢晚星的眼睛亮晶晶的，身体微微倾向他，带着分享秘密般的亲昵感，“上周开学，你不是坐我旁边嘛？
我记得你字写得特别好看！
我们国际班这周有个小组作业，要做个超——漂亮的手抄报！”
她夸张地拖长了语调，双手比划着，“我的字嘛…嗯…被默默嘲笑是狗爬的…”她皱了皱鼻子，带着点小委屈，随即又换上灿烂的笑容，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所以，林屿辰同学，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帮我们誊抄一下文字部分？
拜托拜托！”
她的请求来得如此首接而自然，眼神清澈，带着不容拒绝的恳切。
那双眼睛太有欺骗性，像无辜的小鹿，让人无法联想到任何算计。
林屿辰迟疑了。
他不习惯卷入别人的事情，尤其是谢晚星这样众星捧月的人物。
帮她，意味着要和她产生更多的交集，这是他下意识想要避免的。
但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变成了一个简单的：“……抄什么？”
“太好啦！”
谢晚星立刻开心地拍了下手，声音又大了些，引来管理员警告的目光。
她赶紧捂住嘴，大眼睛眨巴眨巴，满是歉意，然后从画册底下抽出一叠打印好的文稿，小心翼翼地推到林屿辰面前。
“喏，就这些！
主题是‘文艺复兴的光与影’，内容我都整理好啦！
你只需要用你漂亮的字誊上去就好！
纸张和彩笔我都带来了！”
她变魔术般又从包里掏出一叠质地精良的卡纸和一盒崭新的进口马克笔。
林屿辰看着那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工具，再看看自己手中普通的签字笔，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好。”
“耶！
谢谢你林屿辰！
你真是个大好人！”
谢晚星的笑容瞬间点亮了整个角落，她甚至开心地轻轻晃了晃脚尖，“那我就不打扰你啦！
你慢慢抄，抄完放我桌上就行，我在那边！”
她指了指图书馆另一头靠窗的几个空位，那边己经坐了几个同样穿着国际班校服、气质不凡的女生。
她像一阵轻快的风，留下淡淡的栀子花香和那叠任务，又翩然回到了她的世界里。
林屿辰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那叠文稿和精致的文具。
她就这样轻易地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
是太单纯，还是……根本没把这当回事？
他甩甩头，摒弃杂念，拿起笔，开始专注于眼前的文字。
她的字迹确实…嗯，很有个性，像喝醉了酒的小螃蟹在爬。
他抿了抿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极淡笑意掠过眼底。
从那天起，谢晚星似乎找到了一个“合理”接近林屿辰的理由。
她总是会“顺路”经过林屿辰的教室门口，或者在图书馆“恰好”又坐在他附近的位置。
“林屿辰！
你看这个图配在这里好看吗？”
她会拿着画册凑过来，纤细的手指指着图片，身体靠得很近，发梢几乎要拂过他的手臂。
林屿辰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的清香，身体会不自觉地微微绷紧，目光专注地盯着画册，不敢偏移分毫，只含糊地应着：“嗯，可以。”
“林屿辰！
这个词用英文写是不是更酷一点？”
她有时会突然冒出奇怪的想法，歪着头问他，眼神里满是求知欲，仿佛他是无所不知的权威。
“林屿辰！
我带了点心，你尝尝？
默默说这家超难买的！”
她会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里面是造型别致、价格显然不菲的甜点。
林屿辰通常只是礼貌地道谢，然后默默收好，从未在她面前打开过。
那些甜点，最终都进了同宿舍家境稍好的同学肚子里。
他们的接触越来越多，大多围绕着那份手抄报。
林屿辰负责誊抄和版面规划，谢晚星负责图片和创意。
他严谨工整的字迹与她天马行空的涂鸦意外地和谐。
一次，谢晚星趴在桌上看他写字，看得格外认真。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给她长长的睫毛镀上了一层金边。
“林屿辰，”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软软的，“你写字的时候好专注啊，感觉全世界就只剩下你和这张纸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纯粹的欣赏，没有一丝杂质。
林屿辰握笔的手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她清澈的眼眸里。
那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专注，甚至带着点…温柔？
他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悸动在心底蔓延开来，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他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波澜，声音有些发紧：“……专心点，字才能写好。”
“哦。”
谢晚星乖乖应了一声，也低下头摆弄她的彩笔，只是嘴角悄悄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阳光暖暖地洒在两人身上，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墨水和淡淡栀子的混合气息，有种静谧而微甜的暧昧悄然滋生。
林屿辰努力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合作。
谢晚星是云端上的大小姐，她的靠近，她的笑容，她的依赖，都像一场绚丽的烟火，美丽却短暂，与他无关。
他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不要被这虚幻的温暖迷惑。
但每次她带着清甜的气息靠近，用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望着他时，心底那道名为“距离”的堤坝，似乎都在被一点点温柔地侵蚀。
又一个雨天。
魔都的秋雨缠绵而阴冷。
林屿辰刚从校外打工的便利店出来，撑着一把有些旧的黑伞，准备回宿舍。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伞面，路上行人匆匆。
刚走到通往宿舍区的林荫道拐角，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屋檐下躲雨，怀里还抱着几本厚厚的书，正是谢晚星。
她似乎没带伞，正有些懊恼地跺着脚，望着越来越大的雨幕发愁。
昂贵的羊绒外套下摆己经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一些。
林屿辰的脚步顿了顿。
理智告诉他应该装作没看见，快步离开。
但看着她有些单薄的身影和微微蹙起的眉头，脚步却像生了根。
就在他犹豫的几秒内，谢晚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来。
看到是他，她脸上的懊恼瞬间被惊喜取代，像阴霾的天空忽然透进一缕阳光。
“林屿辰！”
她欢快地叫了一声，抱着书小跑着从屋檐下冲到他面前，几滴雨水立刻调皮地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她仰着脸看他，眼睛亮得惊人，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和开心，“太好了！
你带伞了！
能…能一起走吗？
我忘带伞了。”
她微微歪着头，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自然得仿佛他们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她的发梢和肩头都沾上了细密的水珠，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几颗，随着她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像清晨带着露珠的花瓣，有种脆弱又纯净的美。
林屿辰的心，像是被那带着水汽的目光轻轻撞了一下。
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化作无声的默许。
他微微将伞向她那边倾斜了一些，尽量保持着两人之间一拳的距离。
“谢谢！”
谢晚星立刻钻到了伞下，挨着他站好。
伞下的空间瞬间变得狭小而私密。
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雨水的气息，变得格外清晰，丝丝缕缕地钻入林屿辰的鼻息。
她能感觉到他手臂传递过来的、属于年轻男孩的温热体温，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清晰得让她心跳微微加速。
两人并肩走在雨中的林荫道上。
雨点敲打着伞面，发出噼啪的声响，伞外是朦胧的雨幕世界，伞下是安静得能听见彼此呼吸的一方天地。
谢晚星似乎很享受这种氛围，抱着书，脚步轻快，甚至轻轻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
她的肩膀偶尔会不经意地蹭到林屿辰的手臂，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感。
林屿辰的身体有些僵硬，握着伞柄的手微微用力。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努力忽视身边女孩的存在感和那扰人心神的馨香。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滴在他的肩上，带来一丝凉意，却无法浇灭心头那点陌生的燥热。
“林屿辰，”谢晚星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轻柔，“你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
“嗯？”
林屿辰一愣，下意识地侧头看她。
“是阳光晒过衣服的味道，还有…一点点书的墨香。”
谢晚星认真地嗅了嗅，抬起头对他粲然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很干净，很舒服的味道，跟默默身上那种香水味不一样。”
她的语气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单纯喜悦，眼神清澈见底，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林屿辰的心跳骤然失序。
她的评价如此首接而纯粹，不带任何评判色彩，只是单纯地说出她的感受。
这和他预想中可能存在的嫌弃或怜悯完全不同。
一股暖流，带着点酸涩，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到一丝局促之外的、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耳根悄然泛起了不易察觉的红晕。
雨丝如织，伞下的小小空间里，一种微妙而暧昧的情愫在无声流淌。
少女的单纯话语，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少年平静的心底，漾开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他努力维持的疏离，在她毫无心机的靠近和首白的夸赞下，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就在这气氛微妙的时刻，一个慵懒而带着明显戏谑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雨中的宁静：“哟，晚星大小姐，这是体验平民生活，玩雨中漫步呢？”
林屿辰和谢晚星同时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只见林默撑着一把价值不菲的纯黑长柄伞，姿态闲适地站在不远处一栋教学楼的廊柱下。
雨水顺着伞檐滴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俊朗的脸上挂着惯有的玩味笑容，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目光饶有兴味地在伞下靠得很近的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林屿辰脸上，那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