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辞职信拍在主管桌上时，他刚嗦完最后一口螺蛳粉，嘴角还沾着点红油。“陈晚，
你发什么疯？”他剔着牙，眼皮都没抬，“下个月双十一方案做完了？
”桌上那堆方案有我熬了三个通宵的成果，署名是主管和他新招进来的小姨子。“不干了。
”我说，声音有点飘，手心全是汗，但腰杆挺得笔直，“工资结清，今天就走。
”主管终于正眼瞧我，像看个傻子。“行啊，翅膀硬了？离了这平台，你算个屁？别忘了，
你妈还在住院。”这句话像根针，精准地扎进我肺管子。我吸了口气，
空气带着螺蛳粉的酸臭味。“屁也能熏死你。结工资，现在。”财务室磨蹭到下午，
薄薄的信封，比我预想的还少三百。我没争，揣进兜里，走出那栋光鲜的写字楼。夕阳晃眼，
车流喧嚣，我站在路边，有点茫然。手机震动，房东的短信跳出来：“小陈，
下季度房租该交了。”我妈的电话紧接着追来，声音小心翼翼：“晚晚，工作还顺心吧？
妈这药……不着急，你别太累。”我看着马路对面玻璃橱窗映出的自己，脸色苍白，
眼下一片青黑，套在皱巴巴的廉价西装里，像个被抽掉骨头的衣架子。
主管那句“你算个屁”在脑子里嗡嗡响。是啊，我这几年拼死拼活，得到了什么？
给老板换了新车，给主管小姨子做了嫁衣，自己呢？
卡里余额连我妈下个月的靶向药都凑不齐。得赚钱。立刻，马上。不是替别人赚，
是为我自己，为医院里那个眼巴巴等着我的老太太。晚上，挤在合租屋那张咯吱响的小床上，
我睁着眼看天花板上的霉斑。隔壁情侣的吵架声、楼道里外卖员的脚步声，
混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停在林小满的朋友圈。九宫格照片，
背景是批发市场乱糟糟的仓库，她抱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袜子，配文：“姐妹们！外贸尾单！
纯棉！十块钱三双！速抢！#宝妈创业 #性价比之王”林小满，我高中同桌，
生了娃后在家带孩，朋友圈天天刷屏卖东西。袜子、儿童内裤、义乌小商品……看着不起眼，
但隔三差五就晒个转账截图，数目不大，但细水长流。一个念头，像黑暗中擦亮的火柴，
猛地跳出来。袜子。人人都要穿袜子。批发市场凌晨四点就开市。我几乎一夜没合眼，
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挤在充斥着廉价香水、汗味和塑料编织袋摩擦声的人潮里。
空气浑浊，地面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污水还是融化的冰。我像个没头苍蝇，被推搡着，
在一排排望不到头的摊位间乱转。老板们嗓门洪亮，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纯棉？小妹，
这个价你要纯棉？化纤的要不要？量大从优！”“尾单？哪来那么多尾单！就这些，
爱要不要！”“十块三双？你抢钱啊！我这最低十五块三双，拿货一百打起！”脚底板生疼，
耳朵嗡嗡响。我攥着那个薄薄的信封，手心全是汗。钱太少，底气不足。看中的货，
价格谈不拢；价格合适的，摸在手里又薄又糙，像层纸。一个矮胖的老板娘看我犹豫，
嗤笑一声：“小姑娘，头次来吧？想空手套白狼啊？回家做梦去！”脸上火辣辣的。
我咬咬牙，钻进更偏僻的角落。终于，在一个堆满杂货的犄角旮旯，
找到个沉默寡言的老大爷。他的袜子堆在几个破纸箱里，颜色灰扑扑，款式老旧，
但摸上去厚实，棉感很足。“老板，这个…怎么拿？”老大爷伸出三根黝黑粗糙的手指，
比了个手势。“三块？”我心跳加速。他摇头，声音沙哑：“三毛。清仓，断码，有瑕疵，
自己挑。”我蹲下去，几乎把半个身子埋进纸箱。线头多，染色不均，甚至有的两只不成对。
但棉是真的棉，厚实，耐穿。我像淘金一样，在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袜子堆里扒拉了两个小时，
手指染上了灰黑色，挑出两大塑料袋勉强能配成对、瑕疵不算太扎眼的货。两大袋，死沉。
我拖着它们挤早班地铁，周围人投来嫌弃的目光。袋子太满，
一只鲜绿色的男袜顽强地探出头，在一众疲惫麻木的上班族面孔中，显得格外滑稽。
我死死攥着袋口，指甲掐进掌心。管他呢，能换钱就行。回到我那不足十平米的隔断间，
东西往地上一扔，立刻注册账号。平台审核要时间。等不及。我直接点开微信，
把两大袋袜子哗啦倒在那张掉漆的小书桌上，堆成一座五颜六色的小山。
劣质染料的味儿混着仓库的霉味，瞬间弥漫开。拍照。灯光昏暗，
背景是我斑驳的墙皮和露出海绵的旧椅子。图片模糊，袜子皱巴巴，颜色失真。
配上文案：“清仓！外贸纯棉袜！瑕疵处理！十元三双！邮费自理！不挑款不挑色！
手快有手慢无！”朋友圈发出去了。设置仅“部分好友可见”——筛掉了前同事和主管。
然后，我盯着手机屏幕，像等待宣判。时间一分一秒，像钝刀子割肉。十分钟，无人问津。
心一点点往下沉。完了，这堆破烂，砸手里了。绝望刚冒头，“叮咚”一声，微信提示音。
高中同学张倩的头像跳出来：“晚晚？真是你啊！这袜子看着还行啊，十块三双包邮不？
”我手指有点抖：“亲，邮费自理哦，不包邮的。”“行吧行吧，给我来三双！
红的蓝的都行！微信转你！”第一笔钱到账，十块钱。紧接着，林小满也冒泡了：“哇！
晚晚你也干这个啦？支持支持！给我来十块钱的！正好给我家娃他爸穿！”“叮咚！
”“叮咚！”沉寂许久的高中、大学群，像被丢进石子的死水潭，泛起涟漪。
那些久未联系的名字一个个跳出来。“陈晚？学霸也卖袜子啦？”“支持老同学！
给我来六双！”“地址发你，钱转了哈！”书桌上那座彩色小山，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了下去。我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分拣、配对、装袋，
在皱巴巴的超市小票背面记下一个个地址姓名。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又涩又疼，
可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翘。晚上十一点，最后一双明黄色的袜子塞进快递袋。
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凉的铁架床腿，看着空荡荡的书桌和手机上那串零散的转账记录。
两百七十三块五毛。不多。但这是我自己的。没有主管，没有小姨子，没有剽窃的方案。
是我在臭烘烘的批发市场里蹲麻了腿挑出来的，是我在破出租屋里一张一张包好的。
我爬起来，走到那面斑驳的穿衣镜前。镜子里的人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脸色依然憔悴，
黑眼圈顽固地盘踞着，但眼睛里，烧着两小簇火苗。第一步，卖出去了。
靠着那堆“外贸尾单瑕疵袜”，我艰难地续上了房租，给我妈卡里打了够一周药费的钱。
微信里那点可怜的人脉资源很快消耗殆尽。袜子卖不动了。
我看着角落里剩下的几十双颜色诡异、瑕疵明显的“硬骨头”，知道朋友圈这条路走到头了。
平台账号终于审核通过。名字？我想了想，敲下“晚晚的杂货铺子”。
头像就用手机拍下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透着股顽强的寒酸气。卖什么？还是袜子？
不行，没竞争力。那堆清仓货给我的教训太深。我天天泡在批发市场，不再像个无头苍蝇。
看货，摸料子，跟老板磨嘴皮子，被白眼，被忽悠，也慢慢摸到点门道。
我发现市场角落里有个不起眼的档口，老板是个福建人，专做竹纤维的毛巾、浴巾，
手感柔软吸水，价格比纯棉的贵点，但比商场里便宜一大截。老板愁眉苦脸，
说今年外贸单子黄了，压了一仓库货。我跟他磨了半天，用仅剩的那点钱，
咬牙拿了一批小方巾和童巾。货不多，但摸着舒服，拍照也上相。晚上，我对着那盆绿萝，
用台灯打光，把小方巾叠成小蛋糕的样子，童巾配上林小满儿子淘汰的塑料小黄鸭。
图片拍出来，竟然有几分温馨。文案写：“不起眼的小东西，给生活一点柔软。
竹纤维小方巾，吸水不掉毛，五块九一条。童巾，呵护宝宝嫩肤，八块八。”挂上平台，
定价压到最低，几乎不赚钱，只求跑量。忐忑地等。平台流量像挤牙膏。第一天，
浏览二十三。第二天，浏览四十一。第三天，一条小方巾的链接下，
突然蹦出一条带图的评价！“无意中买的，太惊喜了！软乎乎的，吸水超好，
比我之前在超市买的二十多的还好用！姐妹们冲！”下面配了张图，
小方巾搭在精致的咖啡杯旁，背景是米色的窗帘，很有生活气息。这条评价像一颗火星，
掉进了枯草堆。询问的买家多了起来。“真的不掉毛吗？”“童巾安全吗？掉色不？
”“两条包邮吗？”我守在手机前，秒回。没货？立刻跑去市场补。问掉色？
剪下一小块边角料，泡在温水里搓半小时，拍照发过去。问安全？
把老板压箱底的质检报告翻拍上传，虽然那报告皱巴巴，日期还是前年的。包邮？
咬牙设了个满三条包邮的门槛。订单从一天一两单，慢慢变成五六单。
打包地点从书桌挪到了床铺。地上堆满了快递袋和胶带卷。睡觉？
只能在快递堆里扒拉个空地蜷着。那天，补完货回来，累得像条死狗。手机“叮咚”一声，
是平台提示音。点开一看，脑子“嗡”的一下——不是订单，是差评！鲜红刺眼的一星。
“垃圾东西！图片拍得好看，到手又薄又硬，跟洗碗布似的！还说什么竹纤维？骗鬼呢！
卖家虚假宣传！大家千万别买！”配图里，那条可怜的小方巾被随意扔在脏兮兮的水池边，
皱成一团，看起来确实又薄又劣质。血一下子冲上头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我反复点开那张差评图，又翻出我自己拍的图对比。灯光？角度？还是……货不对板？
我猛地扑向装货的大袋子，扯出一条小方巾。手感……似乎、好像、真的比之前硬了一点？
冷汗瞬间冒出来。难道老板给我换了次货？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咚咚咚地砸着肋骨。完了。
刚起步，一个差评就能要命。我哆嗦着手指点开那个买家的头像，想解释，想道歉。
对话框刚弹出来，“叮咚”“叮咚”“叮咚”……连续几条系统提示音，像催命符。
又是差评！“跟楼上一样！图片欺诈！”“薄得要死，洗了一次就破了！”“卖家死全家！
黑心货！”完了。全完了。铺天盖地的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把我淹没。
我瘫坐在一堆没发出去的快递中间，看着屏幕上那一片刺目的红色一星，浑身发冷，
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原来创业不是励志故事，是随时可能崩盘的堵伯，而我手里的筹码，
少得可怜。不行。不能这么认栽。我深吸一口气，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自己冷静。
我一条条点开那些差评，仔细看图片，看评论内容。发现一个规律：这几个差评，
地址都集中在同一个城市的不同区。货有问题？我抓起几条库存的小方巾，
冲进合租屋狭小阴暗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冷水哗哗地冲。搓，用力搓！没有掉色。扯，
用力向两边扯！没有破。虽然手感不如第一批那么极致柔软，
但也绝对达不到“洗碗布”的程度。问题不在货上？我点开那几个差评账号。新注册的，
头像空白，没有任何购买记录，除了给我的差评。恶意差评？这个念头闪过，心沉得更深。
为什么？我一个小透明，碍着谁了？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通。“喂？是‘晚晚的杂货铺子’吗？”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带着点油滑。“我是，您哪位？”“哎哟，陈老板是吧？生意兴隆啊！”他笑嘻嘻的，
“看你这店刚起步，挺不容易的。哥是专门帮人打理店铺的，刷个好评啊，处理个差评啊，
维护个评分啊，都小意思！包你店铺顺风顺水！怎么样，有兴趣合作不？价格好商量。
”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差评是他们刷的，
就为了逼我买他们的“服务”。“不用了，谢谢。”我声音干涩。“别急着拒绝嘛！
”对方语气冷了下来，“你这几个差评可够显眼的，再不处理，平台流量一降，
你这店可就废了。何必呢？花点小钱，买个清净，多划算？”“我说了，不用。
”我挂断电话，手还在抖。是气的，也是怕的。差评像毒瘤，点击量在涨，
但转化率断崖式下跌。新来的买家看到那一片红，直接划走。库存积压，资金链眼看要断。
我妈又打来电话，声音比上次更虚弱：“晚晚，妈没事……药，
还能吃两天……”我靠在冰冷的墙上，看着一地狼藉。放弃？回去打工？看主管脸色？
听他那句“你算个屁”？不。绝不。举报恶意差评？证据不足。平台流程慢得像蜗牛。
等不起。那就只能……硬刚。我点开店铺首页，置顶了一条新公告。
评的说明及本店承诺内容直白得没有任何修饰：“1. 本店所有商品均为本人亲自挑选，
保证描述相符。附图：小方巾浸水揉搓、拉扯测试实拍视频画面晃动，
背景是我的破床单。遭遇恶意差评攻击，已向平台申诉附申诉截图。
所有收到货不满意的顾客，无论是否拆封使用，均可无条件退货退款！运费我出！
加三个红色感叹号清者自清。小店刚起步，每一分信任都无比珍贵。
晚晚在此谢过所有愿意相信我的顾客！”公告发出去，像石沉大海。我不管，
把测试视频和退货承诺，复制粘贴，一条条回复在那几个刺眼的差评下面！态度不卑不亢，
就是刚。然后，我做了个更疯的决定。把剩下的竹纤维小方巾，
上架了一个“免费试用”活动。付邮费十元，就送一条小方巾。规则写清楚：收到货，
觉得好，欢迎回购；觉得不好，不用退，直接差评！我认！置之死地而后生。要么彻底死透，
要么撕出一条血路。活动一上，订单量诡异地暴增。全是付邮费十块的“试用单”。我知道，
这里面有好奇的路人，有贪小便宜的，也绝对有等着看我笑话、准备再刷一波差评的。
那几天，我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打包，发快递，填单号。手指被胶带磨破，腰疼得直不起来。
心里那根弦绷到极致，随时会断。晚上也不敢睡死，手机音量开到最大，放在枕头边，
等着那催命的差评提示音。第一批试用装发出去第三天，手机开始疯狂震动。我闭着眼，
不敢看。是差评轰炸来了吗？心脏缩成一团。震动停了。我鼓起勇气，睁开一只眼，
瞄向屏幕。不是系统通知的红点。是订单提示！叮咚！叮咚！叮咚！连续不断！
我猛地抓起手机。后台订单列表里，新增了一长串！不是试用装，是正价购买！三条！五条！
甚至有人直接下单十条！怎么回事？我颤抖着点开商品评价。那条置顶的差评下面，
最新跟评炸了！“支持店主！刚收到试用装，手感超好！立刻回购了五条正装！
”“我也收到了！吸水真的快！比超市十几块的好多了！那些打差评的是同行吧？太恶心了！
”“无条件退货还包运费！店主够硬气！就冲这态度，买两条支持！”“用了试用装，
确实不错，已回购。顺便举报了那几个恶意差评账号！”“店主小姐姐别怕！我们挺你！
”“恶意差评死全家！”一条条滚烫的文字，像炽热的炭火，瞬间驱散了我周身的寒意。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大颗大颗砸在手机屏幕上。我用手背胡乱地擦，越擦越多。
不是委屈，是劫后余生，是被陌生人信任的巨大暖流冲垮了堤坝。原来，真诚和硬气，
真的有用。恶意差评事件，像一场淬火。店铺流量因祸得福，冲了一小波。
评分慢慢拉回来了。更重要的是，积累了一批粘性很高的顾客，大多是宝妈和学生党，
看中的就是性价比和我的“实在”。我开始琢磨，不能只靠一种产品。毛巾是刚需，
但复购率有限。我像个嗅觉灵敏的猎犬，整天泡在市场里，
在堆积如山的货物中寻找“遗珠”。真让我找到了。一家专做出口日韩的工厂，
因为客户临时毁约，积压了一批卡通造型的硅胶冰格模具。小鸭子、小熊、小汽车、小星星，
颜色鲜艳，食品级材质，做工精致。老板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报了个极低的清仓价。
我眼前一亮。夏天快到了！这东西，有娃的家庭、爱折腾美食的年轻人，绝对喜欢！
拍照也好看！我几乎押上了手头所有能动的钱，把这批冰格全吃下了。上新！这次我学乖了。
主图拍得干净明亮，九宫格展示各种可爱造型。详情页里，
把质检报告、材质说明放在最前面。标题：“出口品质！食品级硅胶！超萌卡通冰格！
夏日必备！”价格？我定了个比超市普通冰格略高，但远低于进口货的价位。第一批货，
谨慎地只上了一小部分。爆了。订单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涌进来。咨询的对话框疯狂跳动。
“能定制吗？想要小恐龙的！”“小汽车的还有吗？拍下多久发货？
”“这个硅胶真的没异味吗？”我租了个城中村一楼带小院子的单间，月租八百。
院子成了我的仓库和打包点。招了第一个员工——楼下快餐店老板的女儿，十八岁的玲子，
手脚麻利，工资日结。我负责选品、谈判、客服、拍图；玲子帮我打包、发货。
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陀螺，疯狂旋转。凌晨四点起床去市场抢货，白天处理订单和售后，
晚上研究平台规则和数据分析。累吗？累得站着都能睡着。但看着后台每天跳动的成交额，
看着卡里终于能稳定给我妈打够药费的数字，看着玲子认真打包时紧抿的嘴角，
心里那簇火苗，越烧越旺。那天下午，刚送走快递车，我浑身汗透，
瘫坐在院子里的塑料小凳上，灌着凉白开。手机响了，是个本地的陌生固话。“喂，你好？
”“是陈晚女士吗？”一个严肃的中年女声，“我这里是东区市场监督管理分局。
有人实名举报你销售三无产品，涉嫌商标侵权。请你明天上午九点，
带齐营业执照、进货凭证、质检报告等相关资料，到我局接受调查。”嗡——脑子一片空白。
手里的塑料杯掉在地上，水洒了一脚。举报？三无？侵权？我冲到屋里，翻出那堆硅胶冰格。
包装简陋，只有一层透明塑料袋，上面贴着个简单的英文标签，确实没有中文标识。
商标侵权？我仔细看那标签角落，印着一个很小的卡通熊logo。
这熊……好像和某个国际大牌的吉祥物……有几分神似？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进货时只贪图便宜和材质，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当时老板拍着胸脯说“出口尾单，
绝对没问题”……营业执照？我根本没有！一直是用个人身份证在平台开店，规模小，
根本没想过要办执照！进货凭证？只有一张老板手写的收据，字迹潦草，连个公章都没有！
质检报告？工厂是给过一份，但……是复印件，而且日期是去年的！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比差评那次严重一百倍。无证经营，销售“三无”，还可能侵权……罚款？封店？
甚至……法律责任？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心脏，越收越紧。我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看着满院子还没发出去的卡通冰格，那些可爱的小熊小鸭子，此刻都像在咧着嘴嘲笑我。
原来专注事业，光有一腔热血和不怕累的劲头，远远不够。规则、法律、那些藏在暗处的坑，
随时能把你吞得骨头都不剩。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抱着一个塞满了各种单据的破旧文件袋，走进了市场监督管理分局的大门。文件袋里，
只有那张手写的收据和一份过期的质检报告复印件，轻飘飘的，像我的底气。
办事窗口后面坐着一位四十多岁、面容严肃的女工作人员。她接过我递进去的所谓“资料”，
只扫了一眼，眉头就紧紧锁了起来。“陈晚？就这些？”她抬头看我，眼神锐利得能穿透我。
我喉咙发干，点了点头，手心全是冷汗。“无证经营。产品无中文标签，厂名厂址全无，
属于三无产品。这个卡通形象，”她指着收据上我勉强画出来的小熊logo草图，
“初步判断，与‘童乐’公司的注册商标高度近似，涉嫌侵权。举报人提供了详实的证据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