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每次见我都像快活的小鸟扑过来，今天却垂着头。幼儿园老师说父亲带着全家去旅游了，
他却突然落泪：“妈妈，悬崖好高……”晚上我接到陌生电话：你儿子坠崖重伤正在抢救。
冲进医院却看见后妈在手术单上签字：“我是他亲妈。”手术灯亮起时，
警察突然拿出X光片：“孩子跌落时用七根手指抠住岩缝求生。
”后妈的儿子小声说：“手表拍到她推人……”手术室门打开，
后妈对着我耳朵低笑：“早知道他手指力气这么大，该直接剁掉。”消毒水的气味，
像一条冰冷潮湿的蛇，悄无声息地钻进苏瑶的鼻腔，缠绕着她的气管，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窒息感。走廊尽头，那扇涂着俗气卡通图案的蓝色小门，
终于“吱呀”一声开了。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喧闹声潮水般涌出，瞬间填满了空旷的空间。
苏瑶的目光像探照灯，飞快地在涌出的小人儿中间搜寻。
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毛茸茸的小脑袋顶。下一秒，心脏却猛地一沉，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那个小小的身影，没有像往常一样，
如同一枚挣脱了地心引力的小炮弹，欢呼着“妈妈”飞扑过来。取而代之的，
是他低垂着头颅，仿佛被无形的铅块压着，小小的肩膀垮塌下去，一步一步，
缓慢地、沉重地向着她挪动。每一步都踩在苏瑶的心尖上，留下一个冰冷的脚印。“小宇？
”苏瑶的声音有些发涩，她蹲下身，伸出手臂，试图将他揽进怀里。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试探。陈宇没有抬头，只是默默地、顺从地靠了过来，
小身体却僵硬得像块木头。他的额头抵在苏瑶胸前棉质衬衫上，
那里很快洇开一小片冰凉、无声的濡湿。那不是汗。苏瑶的心跳得又快又乱。
她强迫自己把声音放得柔缓，像羽毛一样轻：“小宇？今天不开心吗？是不是累了？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儿子的小脸。那双总是盛满星星、亮晶晶的大眼睛，
此刻像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空洞地望着地面，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成一簇一簇，微微颤动。
“爸爸说……”他吸了吸鼻子，喉咙里发出哽咽的、破碎的气音，
“带我和林阿姨……还有亮亮哥哥……去山里玩了。”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
或者是在恐惧什么，“有……有个好高好高的地方……” 那个“高”字被他拖得长长的，
带着孩童稚气的发音，却裹挟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恐惧颤音。
“风……呼呼的……吹得我好冷……” 他猛地打了个冷战，
小小的身体在苏瑶怀里哆嗦起来，像一片寒风中的枯叶。苏瑶的手臂倏地收紧，
指甲几乎掐进自己另一只手的虎口里。那座山！那个悬崖！
她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在朋友圈惊鸿一瞥的照片——林春澜依偎着陈志强，
背景是苍茫险峻的峰峦，一个模糊的、小小的身影孤独地站在悬崖边的观景平台上。
配文是刺眼的：“一家四口的幸福时光”。“冷？”苏瑶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只是……冷吗？” 她感觉到怀里的小身体绷得更紧了，那无声的颤抖传递着巨大的恐惧。
一股寒气从她脊椎骨升腾而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旁边的幼儿园老师李老师走了过来，
脸上带着职业化的、试图缓和气氛的笑容。“苏女士，小宇爸爸上周请了假，
说是带孩子出去旅游散心，亲近大自然呢。”她看了看陈宇，语气轻松，
“小男子汉出去见了世面，回来有点累也正常嘛。”苏瑶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个回应。
她帮儿子背上那个小小的蓝色恐龙书包时，指尖无意中拂过书包侧袋。里面硬硬的，
有个方形小盒的轮廓。她动作极快地用两根手指捻了一下，触感是熟悉的塑料药盒，
还有……一个边缘略显粗糙的小片状物。她没有低头去看。“走，妈妈带你吃好吃的。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雀跃，牵起儿子冰凉的小手。那手软软的，
却毫无生气地蜷缩在她的掌心里。陈宇依旧沉默，只是顺从地跟着。
回到苏瑶那间租来的、一室一厅的小小蜗居，
黄昏的最后一点余晖吝啬地从窄小的西窗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暖橘色的光带。
窗台上的几盆绿萝在暮色中显出沉沉的墨绿。苏瑶打开儿童台灯，温暖的黄光像个小太阳，
瞬间照亮了餐桌一角。“小宇，看妈妈给你做了什么？
”她把一碗热气腾腾、点缀着翠绿葱花的肉丝面推到儿子面前，这是陈宇平时最喜欢的味道。
陈宇坐在小凳子上，低着头，一声不吭。灯光下，苏瑶清楚地看到，
他额角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道细细的、约莫两厘米长的暗红色结痂，
被几缕柔软的头发勉强遮掩着。她的呼吸骤然一滞。“小宇，”苏瑶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紧，
她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这里……怎么了？” 指尖触碰那道微凸的痂痕时，
陈宇猛地瑟缩了一下，像被烫到一样，小小的身体往后缩。“摔……摔的。”他声音闷闷的，
蚊子哼哼似的，眼神慌乱地左右游移，就是不敢看苏瑶的眼睛。“在哪里摔的？”苏瑶追问，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那道伤痕的位置，太接近太阳穴了。陈宇的头垂得更低了，
筷子握在手里，半天也没挑起一根面条。
“山……山上……石头滑……”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小的肩膀又开始轻微地抽动。
苏瑶没有再逼问。她把目光投向放在沙发角落的那个蓝色恐龙书包。晚饭后，
她哄着陈宇在简易的小单人床上躺下，给他掖好薄被。孩子很快就睡着了，但即使在睡梦中，
眉头也紧紧蹙着，小拳头攥着被角，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的抽泣。
客厅里只剩下台灯幽微的光。苏瑶几乎是屏住呼吸，轻轻拉开了那个蓝色书包的侧袋拉链。
指尖触到了那个硬邦邦的小药盒，还有旁边那个小片状物——她把它捏了出来。
是一个创可贴。普通的儿童卡通防水创可贴。但这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
创可贴那层透明的塑料贴膜上，清晰地印着一个深蓝色的、飞鸟形状的logo。
苏瑶对这个logo太熟悉了。正是林春澜炫耀照片里那个悬崖景区独特的标志！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向头顶。这个创可贴，显然是在景区附近购买的！
为什么要用在这种小擦伤上？它到底用来贴过什么？她仔细检查创可贴。塑料膜有些皱，
粘性的一面似乎也沾染了些灰尘草屑，但它本身是干净的，没有血迹。
这意味着它可能没用过，或者……用过，但贴的不是出血的伤口？
苏瑶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飞鸟logo上。寒意，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意，
顺着她的脊椎一路爬上脖颈。她猛地抬头望向漆黑的窗外，
远处城市辉煌的灯火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嘲弄地注视着她。这座巨大城市的某个角落，
那个挂着“家”的虚伪招牌的房子里，藏着怎样冰冷的陷阱？时间像一个漏了底的沙漏，
变得粘稠而沉重。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单调的“滴答”声，每一声都敲在苏瑶绷紧的神经上。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陈宇在睡梦中偶尔发出的、细若游丝的抽噎声。苏瑶坐在小沙发里，
背挺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目光死死盯着茶几上那个印着狰狞恐龙的蓝色小书包。突然！
刺耳的电话铃声毫无预兆地炸响！苏瑶像触电般猛地弹起，膝盖狠狠撞在茶几边缘，
一阵钻心的疼。她扑过去抓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击胸腔，发出沉闷的巨响。指尖冰凉颤抖，
划了好几次才接通电话。“喂？”一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苏瑶女士吗？
”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的男声，语气急促，背景音嘈杂混乱，
夹杂着模糊的喊叫和刺耳的仪器鸣响，那是属于医院的、特有的混乱背景音。“是我！
”苏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利，“是我！小宇怎么了？他在哪儿？
”恐惧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没顶。“这里是市第一医院急诊科！你儿子陈宇，
半小时前被120送来！初步诊断高空坠落！多处骨折，头部重伤！情况非常危急！
正在抢救！需要家属立刻过来签字！”对方语速极快，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苏瑶的耳膜上，凿在她的心上。轰——！
世界在苏瑶眼前瞬间崩塌、旋转、炸开一片猩红的雪花。
她甚至听不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野兽濒死般的呜咽。手机从僵硬的手指间滑落，
“啪”的一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在刹那间被抽空，
双腿软得像煮熟的面条，她重重地瘫跪下去，
膝盖骨砸在地砖上的钝痛遥远得像发生在别人身上。
儿子……坠崖……抢救……半小时前……那通电话里传来的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
一遍遍烫在她混乱一片的大脑皮层上。
“不……不可能……”嘶哑的、不成调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
“小宇……在我这里……在睡觉……”她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向卧室，
几乎是撞开了那扇薄薄的门板。小小的单人床上，被子掀开一角，空空如也！
只有枕头凹陷下去的形状，证明那个小小的身体刚刚还躺在这里，
汲取着母亲身边一点点可怜的暖意。人去床空！彻骨的冰冷瞬间攫住了苏瑶。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让她浑身筛糠般抖起来。“小宇——！！！
”凄厉的呼喊撕破了夜的寂静。她发疯似的冲出卧室，赤着脚在冰冷的地板上踉跄奔跑，
视线被汹涌而出的泪水彻底模糊。撞翻了凳子，踢开了地上的蓝色书包，
像一头彻底失去方向的困兽。下一个瞬间，
一股强大的、冰冷的意志力猛地攥住了她即将崩溃的神经。医院！第一医院！
她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狂奔出门。深夜的楼道灯光惨白，照着她扭曲惊恐的脸。
她跌跌撞撞冲下楼梯，冲出单元门，冰冷的夜风刀子般刮在脸上，却毫无感觉。
她像个疯子一样冲到马路边，不顾一切地挥手拦车。一辆出租车刚停下，
她就拉开车门扑了进去。“市第一医院！快！救命！快点！求你！！”声音嘶哑变形，
涕泪横流。司机被她骇人的样子吓了一跳，猛踩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冲入沉沉的夜色。
车窗外的霓虹灯流淌成模糊混乱的光带，苏瑶瘫在后座，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死死咬着下唇，鲜血的腥甜在口腔里弥漫开。时间！时间！
每一秒剜掉的都是儿子的命！陈志强！林春澜！一定是他们！是他们干的！
急诊科的灯光亮得刺眼，惨白得如同太平间。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气和绝望混合的浓重气味。
尖锐的警报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急促的脚步声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洪流。苏瑶赤着脚，
披头散发，像一缕游魂般冲过自动门时，刺骨的冰冷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疯狂地推开挡路的人，目光如同濒死野兽的探照灯，在混乱拥挤的急诊大厅里疯狂扫射。
抢救室！指示牌在哪？！“小宇！陈宇！我的儿子在哪？！”她的呼喊哽在喉咙里，
只剩下破碎的气音。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猛地钉在抢救室门外那条长长的、幽暗的走廊尽头。
明亮的“抢救中”红灯像一只淌血的眼睛。红灯下方，
一张冰冷的金属移动病床正被几个戴着口罩、步履匆忙的工作人员推出来。
那病床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了无生气的身体，身上盖着白单子，脸上扣着氧气面罩，
露出的皮肤苍白得可怕，额角那道她不久前才看到的暗红痂痕，在惨白的灯光下异常刺眼！
病床的金属护栏上，赫然挂着一个蓝色的小恐龙书包！正是那个装着秘密的书包！
苏瑶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捏得粉碎。眼前一片漆黑，她几乎要瘫软下去。
“小宇——！！！”绝望的哭喊终于撕裂了喉咙，她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张病床冲过去。然而，
就在距离病床几步之遥的地方，她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林春澜。那个女人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真丝套装，
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了眉宇间刻意营造的疲惫与忧虑。她背对着苏瑶，
姿态优雅地站在病床前，正低头在一份文件上飞快地签写着什么。医生拿着那份文件，
语气凝重而急促：“家属请快一点！伤者情况极其危急，
现在必须立刻进行开颅手术清除硬膜下血肿！风险非常大，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需要监护人签字授权！”“知道，我知道！医生求求你们一定救救我儿子！他才五岁啊！
”林春澜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颤抖却清晰。她接过笔，
毫不犹豫地在那份印着触目惊心红色标题《手术风险知情同意书》的文件下方，
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苏瑶听来，却如同地狱恶鬼的狞笑。
签完字，林春澜这才仿佛不经意地转过身。看到苏瑶，
她脸上瞬间浮现出极其自然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她像一堵冰冷的墙，
牢牢挡在苏瑶和那张移动病床之间。“监护人？”苏瑶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