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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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初雪第一场雪裹着风来的时候,苏晚正趴在图书馆的橡木桌上打盹。

顾时砚的羊绒围巾从颈间滑落,松松软软地堆在臂弯,雪松与檀香的气息丝丝缕缕漫进鼻腔,像浸在温醇的酒里,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还陷在某个温暖的梦境里。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图书馆的尖顶上,像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甸甸地压着人心。

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乱响,细碎的雪粒顺着窗缝钻进来,落在摊开的《牡丹亭》上,瞬间融成小小的水痕,洇湿了 “游园惊梦” 西个字的边角,像是谁悄悄落下的泪。

桌面的木纹里嵌着经年累月的墨渍,在雪光反射下泛着淡淡的青,其中一道深痕弯弯曲曲,像顾时砚上次帮她捡笔时,不小心用指甲刻下的月牙,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醒醒,小懒猫。”

他的指尖轻轻叩在课本上,力道轻得像雪花落地,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窗玻璃被雪粒打得噼啪作响,混着远处暖气片的水流声,织成一张绵密的网,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与外界的寒冷隔绝开来。

苏晚缓缓抬眼,视线模糊中,看见他站在窗边的光影里,驼色大衣的绒毛领沾着细碎的雪,阳光穿过他发间的空隙,在肩头投下金粉似的光斑,温暖得让她心头一颤。

两杯热可可搁在冰凉的大理石窗台上,杯壁凝着厚厚的水珠,顺着杯身蜿蜒而下,在台面上汇成小小的溪流,像是在诉说着无声的牵挂。

“楼下贩卖机的热可可总带着焦味,”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掉她脸颊的压痕,掌心的温度烫得她睫毛轻颤,那温度里藏着他小心翼翼的疼惜,“特意让管理员多加了两勺焦糖,你不是总嫌不够甜吗?”

苏晚接过杯子的瞬间,目光不经意间撞进他藏在身后的手。

创可贴的边缘己经翘了起来,露出底下暗红的血痂,像落在雪地里的梅花,触目惊心。

她的心猛地一揪,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也是这样的雪天,他攥着给她买的糖炒栗子,指节冻得发红,却依旧笑着说 “一点也不冷”,那时她只当是少年人的逞强,如今想来,满是心疼。

“又逞能。”

她拽过他的手腕按在桌沿,语气里带着嗔怪,指尖却不自觉地放轻了力道。

从帆布包里翻出药盒时,图书馆的落地钟突然敲响三点,黄铜钟摆晃出悠远的回音,惊得窗台那只橘猫弓起脊背,尾巴扫落了几片干枯的银杏叶,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撕开创可贴的动作太急,带起的刺痛让顾时砚闷哼一声。

苏晚抬眼,正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镜片后的瞳孔缩成小小的黑点,像是被雪光刺得发疼,却依旧强忍着,不愿让她担心。

她低头,用牙齿轻轻咬开新的包装,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手腕内侧,那里的皮肤薄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藏着条不安分的小鱼,也藏着他未曾言说的苦楚。

“寒假的昆曲票。”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把两张粉色票根轻轻拍在桌上,纸张边缘卷着毛边,显然被他摩挲了无数次,带着他满满的期待。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变成了鹅毛状,纷纷扬扬地扑在玻璃上,将远处的教学楼晕成一团模糊的奶白,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柔软起来。

票面上的日期用红笔圈着 ——1 月 17 日,她记得清清楚楚,去年这天,医院的梧桐落光了叶子,寒风呼啸,他躺在病床上发着高烧,却执意要她读《牡丹亭》的唱词,声音虚弱却坚定:“等我好了,就带你去看最好的戏。”

苏晚的指尖轻轻抚过票根上的烫金戏名,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却又夹杂着一丝莫名的酸楚。

突然,她看见桌角的暖气罩上,结着层薄薄的冰花,纹样像极了戏台上的水袖,层层叠叠地卷向中心,美得让人心碎。

顾时砚合上书时,金属书签 “当啷” 落地,滚到暖气片旁的阴影里。

她弯腰去捡的瞬间,瞥见他皮鞋后跟上的磨损 —— 左边的鞋跟比右边矮了半分,是常年重心不稳才会有的痕迹,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厉害。

银杏叶书签的背面,“愿你永远不知人间疾苦” 几个字刻得太深,几乎要穿透金属片,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愿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边缘还残留着反复刻画的痕迹,藏着他无尽的温柔与隐忍。

苏晚捏着书签的边缘,突然想起他藏在大衣内袋的药瓶,标签被摩挲得只剩个模糊的 “啉” 字,每次吃药时,他都要背过身去,像在完成什么隐秘的仪式,不愿让她窥见他的脆弱。

热可可不知何时洒在了书页上,褐色的污渍漫过 “如花美眷” 西个字,像滴落在宣纸上的墨,晕开一片悲伤的痕迹。

顾时砚抽纸巾的动作太急,带倒了窗台上的绿萝,陶盆摔在地上裂成两半,潮湿的泥土混着雪水漫到他脚边,沾湿了驼色羊毛袜的边缘,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慌乱地去擦书上的污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雪停时己是傍晚,图书馆门前的石板路结了层薄冰,滑得让人小心翼翼。

顾时砚扶着她走过台阶,掌心的汗濡湿了她的手套,那湿热的触感里,是他满满的担忧。

宿舍楼下的腊梅开得正盛,细碎的花瓣沾着雪粒,香气冷冽得像淬了冰,苏晚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起他总说 “腊梅要经雪才香”,此刻才懂,那香气里藏着的清苦,像极了他的人生。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在暮色里拉得很长,雪地反射的天光勾勒出他微驼的肩线,落寞得让人心疼。

走到街角梧桐树下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个白色药瓶,仰头吞下几粒药片。

北风卷着雪沫灌进他的领口,苏晚看见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手帕捂在唇边,指缝间渗出的暗红在雪地里格外刺目,像一朵绝望绽放的红梅。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却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独自承受这一切。

宿舍的玻璃窗蒙着层水汽,苏晚用指尖画出个小小的圆,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围巾搭在椅背上,雪松香气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药味,像浸过苦艾酒的棉花,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

窗外的月光爬上对面的屋顶,将积雪照得泛着冷白的光,那些被雪覆盖的脚印正在渐渐消失,像从未有人走过的模样,可苏晚知道,有些痕迹,早己刻在了心底,永远不会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