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就挂在他书房的钢笔上，那支她送他的派克金笔，笔帽上还留着她当年调皮咬出的齿痕，清晰可见。
书房里的百叶窗半开着，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带着旧书特有的油墨香气，静谧而忧伤。
盒子里没有她想象中的情书或旧照，只有一沓泛黄的诊断书，纸张边缘己经卷曲。
最上面那张的日期是六年前，诊断结果栏里的“遗传性小脑共济失调”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书桌上的绿萝蔫蔫地垂着叶子，叶尖泛着枯黄，像是也感受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悲伤，失去了生机。
“这病会逐渐恶化，”她突然想起顾时砚母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老人枯瘦的手指冰凉刺骨，带着死亡的气息，“最后连吞咽都会困难，时砚他……”病房里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扬起空气中的灰尘，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老人苍白的脸上投下深深的皱纹，每一道都刻满了担忧与无奈。
后面的话苏晚当时没听清，因为十八岁的顾时砚正倚在门框上，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冲她眨眨眼，露出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仿佛在说“别听我妈胡说，我好得很”。
那时的她信了，或者说，她选择了相信，刻意无视了他偶尔拿不稳水杯的手，忽略了他独处时突然失神的瞬间，那些被她轻易放过的细节，如今想来，满是心酸。
走廊里传来护士推车的轱辘声，渐行渐远，留下一片寂静，衬托着她此刻的悔恨。
铁盒底层压着个录音笔，表面有些磨损。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顾时砚熟悉的声音漫出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却依旧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晚晚，当你听到这个的时候，我应该己经解脱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听不出丝毫波澜，“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两年，到时候会瘫痪在床，连话都说不清……我不想让你看到那样的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书房外的麻雀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与录音笔里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显凄凉。
苏晚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无法抑制。
她想起去年冬天，顾时砚在雪地里滑倒，她还笑他笨拙，却没注意到他爬起来时紧咬的牙关，以及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想起他拒绝她学护理的请求，说“我不需要你伺候”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与挣扎。
原来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全都是他精心编织的保护网，而她却傻乎乎地从未察觉。
录音笔里传来翻纸的沙沙声，接着是他带着笑意的叹息，那笑意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苦涩：“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书店吗？
第三排书架后面，我藏了样东西。
本来想等你生日的时候……” 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硬生生掐断的琴弦，留下无尽的遗憾。
苏晚抓起车钥匙冲出门，雨点又开始落下，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她闯了三个红灯，车胎在积水的路面打滑，可她丝毫没有减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那个书店，去看看他留下了什么。
街道两旁的路灯在雨幕中晕成一团团光晕，模糊了行人的脸庞，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如同她此刻混沌的心情。
旧书店的木质门被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带着时光的印记。
老板娘探出头来，看到浑身湿透的苏晚愣了一下：“姑娘，你……”书店里弥漫着旧书和霉味混合的气息，天花板上的吊灯垂下长长的流苏，被门口灌进的风吹得轻轻摇晃，光影摇曳。
“第三排书架！”
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因为紧张而颤抖，“顾时砚藏的东西在哪里？”
老板娘了然地叹了口气，指了指角落里的书架，眼神中带着一丝同情。
苏晚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蹲在地上摸索。
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盒时，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书架旁的窗户敞开着，雨水被风吹进来，打湿了最下层的书脊，散发出淡淡的纸浆味。
打开盒子，里面是枚铂金戒指，戒面镶嵌着细小的碎钻，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星星的碎片。
戒指下面压着张素描，画的是十七岁的她，趴在课桌上睡觉，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发梢，铅笔的线条温柔得像是在抚摸，细腻而深情。
画的右下角，有一小片水渍晕开的痕迹，想必是当年不小心沾到的，带着岁月的温度。
画的背面有行小字，是顾时砚熟悉的笔迹：“等你披上婚纱，我就把月亮摘下来给你当头饰。”
苏晚把脸埋进素描纸里，纸张吸收了她的泪水，变得皱巴巴的。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在玻璃上，像是无数个细碎的耳光，狠狠抽打着她迟来的醒悟和无尽的悔恨。
书店外的梧桐树叶在风雨中剧烈摇晃，仿佛也在为这对恋人的命运而悲泣，发出呜咽般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