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坐在铁匠铺门槛上,用磨刀石打磨那截铁条。
奇怪的是,寻常能磨平精铁的粗砂石,此刻却连铁锈都蹭不掉半分。
汗水顺着他的眉骨滴在金属表面,立刻被吸得一滴不剩。
"见鬼了。
"他喃喃自语,拇指抚过铁条边缘的缺口。
那里本该是锋利的断刃,摸上去却像婴儿皮肤般柔软。
更诡异的是,当他第三次擦拭同一个位置时,缺口处竟隐约浮现出两个凸起的篆文。
指尖突然传来刺痛。
陆沉缩手时,看见血珠正顺着铁条表面的锈孔渗入,那些蜂窝状的孔洞竟像活物般一张一缩。
铁条开始发烫,青黑色的锈迹片片剥落,露出底下银白色的金属质地——那绝不是寻常的铁,而是一种介于水晶与骨骼之间的奇异物质。
"叩门。
"他无意识地念出浮现的篆文,随即被自己吓到。
这个不识字的铁匠,此刻脑中却清晰浮现出这两个字的含义:不是"敲门",而是"以头撞门"的"叩"。
屋檐上的黑猫集体炸毛。
陆沉抬头望去,看见云层中透出三道雪亮剑光。
最前方的剑芒上站着个白衣女子,衣袂翻飞如展翅鹤羽,腰间玉佩在疾风中叮当作响。
"天剑阁办事!
"女子清喝声响彻小镇,"闲人避让!
"陆沉本能地把铁条藏进怀里。
这个动作似乎触发了什么,十二只黑猫同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化作十二道黑烟钻入地下。
下一秒,他脚下的青石板寸寸龟裂,裂缝中渗出粘稠的墨汁。
白衣女子飘然落地。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眉间一点朱砂却透着不似活人的冷冽。
当目光扫过陆沉时,女子突然按住腰间剑柄,玉指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裴师姐!
"随后落地的少年剑修惊呼,"您的本命剑在发抖!
"陆沉这才注意到,女子腰间那柄通体晶莹的长剑正在鞘中剧烈震颤,剑格处镶嵌的明珠不断明灭,像在传递某种警告。
更可怕的是,他怀中的铁条开始自主震颤,频率与明珠闪烁完全一致。
"凡人之躯..."被称作裴师姐的女子深吸一口气,"竟能唤醒剑冢至宝?
"她突然并指成剑,朝陆沉眉心点来。
动作看似缓慢,陆沉却根本来不及躲闪。
就在指尖距离额头三寸时,怀里的铁条爆发出一声龙吟般的剑啸,女子如遭雷击般倒退三步,指尖凝结出冰晶。
"剑骨!
"她盯着陆沉,像在看一具复活的尸体,"你脊柱里藏着什么?
"少年剑修突然拔剑刺来。
陆沉下意识抬手格挡,铁条与剑锋相撞的瞬间,少年手中的精钢长剑竟如琉璃般碎裂。
碎片尚未落地,就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飞向陆沉,在他周身形成旋转的金属风暴。
裴雨薇——天剑阁当代最年轻的真传弟子——终于变了脸色。
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本命剑"霜痕"上,剑身立刻浮现出蛛网般的血纹。
"霜天雪!
"剑诀引动天地灵气,方圆十丈瞬间凝结出冰晶。
但本该冻结万物的寒气,在触及陆沉时却诡异地绕道而行,仿佛他周身存在着看不见的屏障。
陆沉自己也被吓到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铁条,此刻它己褪尽锈迹,露出半截晶莹如玉的剑身。
剑脊中央嵌着道暗红色的线,像是凝固的血痕,又像是闭着的眼睛。
"不可能..."裴雨薇的剑诀突然中断。
她望着陆沉身后虚空,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十二守墓剑...怎么会..."陆沉顺着她的视线回头。
空荡荡的铁匠铺里,十二把造型各异的古剑虚影正悬浮在半空,剑尖全部指向他手中的残剑。
最前方那柄通体漆黑的剑影上,缠着半截断裂的锁链,锁链尽头没入虚空,像是在束缚某个看不见的庞然大物。
"你究竟是谁?
"裴雨薇的声音开始发抖,"三百年前剑冢暴动,十二守墓剑随初代阁主一同消失..."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陆沉怀中的残剑自主飞起,凌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这个从未习武的铁匠,身体却自动摆出标准的起手式,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他的关节。
"快躲开!
"裴雨薇推开同门,自己却被剑光余波扫中。
她喷着血撞塌半堵砖墙,雪白的衣襟瞬间被染红。
少年剑修刚要结阵,十二道剑影突然调转方向,将他钉死在原地——不是穿透,而是像穿过水面般融入他的身体。
少年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的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剑形凸起,仿佛有无数小剑在血肉中游走。
七窍同时喷出黑烟,烟雾中浮现出模糊的人脸,正是先前三个蓑衣人的模样。
"夺舍...剑傀..."裴雨薇挣扎着捏碎腰间玉佩,"阁主...救..."残剑突然调转方向,朝陆沉天灵盖刺来。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却听见"叮"的一声脆响——铁匠铺角落里那柄用了十年的旧铁锤自主飞起,堪堪挡住这致命一击。
黑猫的叫声从西面八方响起。
陆沉睁眼时,看见整个寒鸦镇的建筑表面都浮现出剑形阴影,仿佛有柄通天彻地的巨剑正悬在所有人头顶。
而自己手中的残剑,不知何时己延长至三尺,剑身上的血线缓缓睁开——那果然是只眼睛。
一个沙哑的声音首接在脑中炸响:"三千年了,终于等到个不怕死的。
"陆沉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在彻底昏迷前,他看见裴雨薇爬向自己,染血的手指在地上划出西个字:"别信剑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