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焱深吸一口气,将西伯利亚残留的最后一丝寒意彻底驱散。
他拎起那个唯一的、磨损严重的军绿色帆布背包,动作利落地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窄的过道里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经济舱的乘客们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通路。
先前那个跋扈的女人更是缩在座位里,眼神躲闪,连大气都不敢喘。
乘务长再次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林焱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目不斜视,步伐沉稳地走下舷梯,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一般精准,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节奏感。
天海国际机场,巨大而繁忙。
人潮汹涌,各种语言交织,巨大的电子屏幕闪烁着航班信息,广播声此起彼伏。
这片喧嚣的海洋,对刚刚脱离寂静战场的林焱而言,显得有些刺耳和陌生。
他像一块沉默的礁石,逆着人流,走向行李提取处。
帆布包里只有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和一些必要的证件,没有托运。
他很快便穿过了热闹的道达大厅。
玻璃幕墙外,是车水马龙的高架桥和鳞次栉比的高楼。
“呼……”林焱站在机场出口,再次深深吸气。
城市的空气带着一种工业时代的味道,与原始丛林的血腥味、雪原的凛冽气息截然不同。
他需要适应。
他掏出那个贴身存放的旧钥匙扣。
金属质地,边缘己经磨得圆润光滑,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图案,像是一朵简化的花,又像是一个符号。
这是他离开“阳光之家”孤儿院时,那个叫秦暖的小女孩偷偷塞给他的。
她说:“林焱哥哥,这个给你,以后回来要找到我哦!”
小女孩温暖的笑容,是他在那个冰冷环境里唯一的慰藉。
十年了。
物是人非。
钥匙扣冰冷地躺在掌心,那份承诺的重量却沉甸甸的。
他只知道秦暖后来被一户人家收养,据说搬到了天海市,但具体信息早己湮没在时光里。
寻找她,是支撑他离开龙渊、踏入这陌生都市的重要动力之一。
就在他低头凝视钥匙扣,试图从那模糊的纹路中汲取一丝暖意时,一阵极其尖锐、毫无征兆的汽车鸣笛声在他身后不远处炸响!
“滴——!!!”
那声音刺耳、突兀,如同战场上敌人狙击***破空时的尖啸!
林焱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全身的肌肉在千分之一秒内绷紧如铁!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杀气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猛然爆发出来!
周围几米范围内,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他的视野瞬间扭曲,机场明亮的灯光变成了战火纷飞中摇曳的火光,喧嚣的人声变成了战友在爆炸冲击波中模糊的嘶吼,那刺耳的鸣笛声则幻化成夺命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林,那个兄弟倒在他面前,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的瞬间!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左肩胛骨下方,那个被子弹贯穿、几乎要了他性命的旧伤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仿佛那颗子弹还留在里面,此刻正疯狂地搅动着他的神经和肌肉。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黑色T恤。
他猛地转身,眼神如同受伤的孤狼,锐利、狂暴、充满了毁灭性的杀意,精准地锁定了声音的来源——一辆因为前方拥堵而暴躁按喇叭的黑色豪华轿车。
车里的司机被他那野兽般的眼神一瞪,吓得魂飞魄散,按在喇叭上的手像触电般猛地弹开,脸色煞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周围几个离得近的路人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和心悸,纷纷避开。
杀意来得快,去得也快。
林焱闭上眼,狠狠地甩了甩头。
强行将脑海中翻腾的血色画面驱散。
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微微跳动,用强大的意志力将那失控的杀气一点点压回体内。
肩胛骨的剧痛依旧清晰,提醒着他那场战斗的惨烈和代价。
旧伤未愈,硝烟未散。
这具身体,连同他的神经,都还牢牢烙印着战场的残酷印记。
都市的寻常***,对他而言,可能就是引爆火药桶的火星。
他深吸了几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勉强平复了翻腾的气血和剧烈的痛楚。
眼神重新恢复了那种深潭般的冰冷,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隐忍。
他不再看那辆轿车,仿佛刚才的惊鸿一瞥只是幻觉。
他默默地将钥匙扣攥紧,金属的冰冷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他需要尽快安顿下来,然后开始寻找。
这片繁华的都市丛林,对他而言,是另一个需要征服的战场。
他迈开脚步,走向出租车候车区。
每一步踏在光滑的地面上,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高大的背影在喧嚣的人流中显得有些孤寂,却又像一把收入鞘中的绝世凶刃,虽敛了锋芒,但那无形的压迫感依旧存在。
一辆空出租车停在他面前。
司机是个微胖的中年人,热情地问:“先生,去哪?”
林焱拉开车门,坐进后座,报出了一个地名——那是他根据极其有限的信息,推断出秦暖最有可能居住的区域之一,一个位于城市边缘、相对老旧但生活气息浓厚的区域:清河坊。
“清河坊?
好嘞!”
司机应了一声,发动了车子。
出租车汇入机场高速的车流。
窗外,天海市的繁华景象飞速掠过。
霓虹闪烁,大厦林立,充满了现代都市的活力。
林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眉头却依旧微蹙着。
左肩的隐痛如同附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那段血与火的过去并未真正远离。
归途漫漫,硝烟未散。
寻找温暖的旅程,在旧伤的隐隐作痛中,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