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酒吧惊魂震耳欲聋的鼓点像拳头,一下下砸在我的太阳穴上。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香水、酒精和汗液混合的黏腻气味,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一团浑浊的棉花。我缩在卡座最里侧的角落,
恨不得把自己嵌进这油腻的人造革里,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徒劳地汲取一丝清醒。
“晚晚!发什么呆呀!” 室友周雨彤的声音穿透嘈杂,带着兴奋的醉意,
猛地撞进我耳朵里。她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桌上,脸颊绯红,手里还挥舞着半瓶啤酒,
冰凉的酒液星星点点溅到我裸露的小臂上,激得我一哆嗦。“算钱!快算钱!就等你啦!
”她不由分说地把一团皱巴巴、沾着油渍和酒水的账单拍在我面前的小桌板上。
桌板剧烈晃动了一下,上面几个空酒杯叮当作响。我低头,目光扫过那团面目全非的纸张。
红红绿绿的酒水单、果盘小食单、甚至还有一张撕开的烟盒纸,
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数字记录着谁谁谁后来追加了什么。字迹在昏暗闪烁的灯光下模糊不清,
又被酒水晕开,像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快点嘛,晚晚!大家等着分账呢!
”另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在旁边起哄。胃里一阵翻滚。我深吸一口气,
试图把那令人作呕的空气和噪音隔绝在外,指尖用力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从包里摸出手机,冰冷的屏幕光短暂地驱散了眼前的迷幻色彩。打开计算器APP,
我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开始艰难地辨认那些模糊的数字,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而精准地移动:人头数包括半路加进来那几个?,酒水单价,
果盘折扣他们到底用了哪张券?,服务费…一项项拆解、归集。
数字在脑海中跳跃、重组,只有这纯粹的运算逻辑,
才能在这片喧嚣混乱中为我筑起一道脆弱的堤坝,抵挡那些失控的、令人眩晕的噪音和气味。
“喂!美女!”一个粗嘎油腻的声音猛地插进来,带着浓重的酒气,
像一盆馊水泼在我刚建立起的屏障上。我下意识地抬头。
一个身材发福、面色通红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挤到了我们卡座旁边,
手里端着一杯浑浊的液体,眼神黏腻地在周雨彤和我身上来回扫视。“算账多没意思啊!
来来来,陪哥哥喝一杯,这单算哥哥的!”他咧开嘴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身体倾斜着,
几乎要压到周雨彤身上。周雨彤醉眼朦胧地傻笑,还没反应过来。我心头一紧,
厌恶感瞬间涌起,身体本能地后缩,脊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恨不得把自己压扁。
我捏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屏幕上的数字在我眼中微微晃动。“别害羞嘛!
交个朋友!”那男人见我不应,竟直接伸手,油腻的手指眼看就要碰到我的胳膊。
恐惧像冰冷的蛇,倏地缠紧了我的喉咙,窒息感让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雨彤似乎终于察觉到不对,试图推开他,却被他嬉笑着挡开。混乱像粘稠的泥沼,
瞬间裹住了我们卡座这一角。周围的喧闹声浪似乎更高了,却没人真正注意到这里的拉扯。
我像被困在玻璃罐里的昆虫,徒劳地挣扎着,视野被那男人通红的醉脸和逼近的手掌填满。
“林工!还磨蹭什么?我们电池组会议要迟到了!王工电话都打爆了!
”一个清朗又带着点不耐烦的男声,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入这片黏腻的混乱。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背景的嘈杂,清晰地落在我耳中。
我浑身一僵,愕然地循声望去。几步开外,另一桌的边上,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生。
酒吧里光线暧昧流转,落在他身上却似乎格外清晰。他穿着件简单的灰色T恤,肩线挺括,
袖子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昏暗灯光下,
的、仿佛闪电缠绕着电池的图案隐约可见——那是我们学校新能源汽车工程系学生会的标志。
他一手插在牛仔裤兜里,一手正朝我这边用力地招着,眉头微蹙,
眼神锐利地扫过那个纠缠的醉汉,随即牢牢钉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没有询问,
只有一种不由分说的催促和“你怎么还不过来”的责备。电池组?王工?我脑子嗡地一声,
一片空白。什么电池组?什么王工?我根本不认识他!“听见没?林工!快点的!
数据模型还在你那儿呢!”他再次催促,语气加重,透着一股项目临近死线时的焦躁。
他甚至侧身让了一下,目光越过那醉汉,直直地看着我,仿佛在为我清出一条离开的路。
那醉汉的动作明显顿住了。
他浑浊的眼睛在男生那张写满“正事要紧”的年轻脸庞和我之间来回逡巡,
脸上那点猥琐的醉意被一种茫然和犹豫取代。“工…工程师?”他嘟囔了一句,
手臂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就是这一瞬的迟疑!卡座里其他人还在发懵。
那个高个子男生却像一头迅捷的豹子,猛地向前跨了一步。他目标极其明确,没有半分犹豫,
那只原本插在裤兜里的手闪电般伸出,干燥温热的手掌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猛地将我整个人从卡座的角落里拖拽出来!“啊!
”我短促地惊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带得踉跄向前,几乎撞到他怀里。
一股混合着清爽皂角味和淡淡汗气的年轻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周遭的酒精浊臭。
“走了!”他根本不等我站稳,更不给那醉汉和卡座里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拽着我的手腕,
转身就朝酒吧出口的方向大步走去。他的步子迈得又急又大,我被迫小跑着才能跟上,
高跟鞋在湿滑的地面上好几次差点崴到脚踝。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那热度几乎要透过皮肤灼烧进来。“喂!
你……”身后传来醉汉不甘心的嘟囔和周雨彤醉醺醺的呼喊:“晚晚?!你去哪啊?!
”声音迅速被身后重新涌起的声浪吞没。他头也不回,拉着我,像劈开浑浊海浪的快艇,
强硬地穿过扭动的人群、弥漫的烟雾和刺眼的射灯,径直冲向通往外面世界的那扇门。
冰冷的夜风像无数细小的针,猛地扎在脸上,瞬间驱散了酒吧里那种令人窒息的闷热和浑浊。
我被他拽着冲出那扇沉重的、隔绝两个世界的门,脚步踉跄地停在霓虹闪烁的街边。
手腕上那股不容置疑的力道骤然一松。他几乎是同时放开了手,动作干脆利落,
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拉开一点距离,急促地喘息着。
冰冷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肺叶,带着初冬特有的凛冽,刺得喉咙微微发疼。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刚经历了一场百米冲刺,撞击着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酒吧里的喧嚣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只剩下远处车辆驶过的模糊噪音和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站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微微侧着身,路灯的光线斜斜打在他脸上,
勾勒出利落的下颌线和挺拔的鼻梁。刚才酒吧里那股迫人的锐气和焦躁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他抬手随意地拨了一下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
动作自然流畅。“谢…谢谢你。”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
打破了沉默。喉咙干涩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他这才完全转过身,正面对着我。
路灯的光晕落进他眼里,是那种很深的、接近墨色的黑,此刻看不出什么情绪,
只是平静地打量着我,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完好无损。那目光直接、坦率,
没有任何掩饰,带着一种工科生特有的审视感。“嗯。”他极其简单地应了一声,
算是回应了我的道谢。声音不高,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清晰。没有多余的客套,
也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他随即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盘上反射着冷光的指针,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计算着时间成本。“没事了?那我走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流程,目光已经从我脸上移开,转向街边车流的方向,
似乎在寻找出租车或者规划回学校的路线。刚才那场英雄救美如果算的话的戏码,
对他来说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个小小的、临时的程序Bug,解决完毕,
就该立刻切换回主线程。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我裹紧了单薄的外套,
看着他利落的侧影,那句“你叫什么名字?”在舌尖滚了滚,
最终还是被这疏离的氛围和夜风的冷意压了回去。他似乎完全没有互通姓名的打算。
“嗯…没事了。谢谢。”我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了下去。他点了点头,算是听到了。
没再说话,也没再看我,径直转过身,迈开长腿,朝着与学校相反方向的街角走去,
背影很快融入了城市夜晚流动的光影里,消失不见。2 游戏对决两周后,
学院楼那间最大的活动室里,空气闷热得像塞满了潮湿的棉絮。
劣质空调发出疲惫不堪的嗡鸣,
艰难地对抗着几十号人呼出的二氧化碳和窗外深秋午后残余的暑气。
空气里浮动着零食袋的甜腻、速溶咖啡的焦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汗味。
墙壁上贴着几张颜色刺眼的“增进交流,熔炼团队”之类的标语,
被空调风吹得边角微微卷起。我坐在长条桌靠边的位置,手里捏着一片橘子瓣,
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橘络,心思却像窗外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远。
辅导员在前面讲着什么“跨学科协作”、“未来职场竞争力”,声音透过劣质的麦克风,
带着滋滋的电流噪音,钻进耳朵里又模糊地飘出去。这种强制性的集体活动,
对我这种只想安静算账、精准规划生活的人来说,简直是精神上的酷刑。“好啦!
理论部分到此为止!”辅导员终于结束了长篇大论,脸上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
“下面进入轻松环节——团队破冰游戏!我们玩点刺激的,德国心脏病!
考验反应力的时候到啦!
”活动室里响起一阵稀稀拉拉、配合度不高的掌声和几声有气无力的欢呼。
长条桌很快被拼成一个大方桌,
辅导员变戏法似的拿出几副花花绿绿的卡牌和几个黄铜色的铃铛。“来来来,自由组合,
每组五人!快快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热情的班长不由分说地拉进了一个组。
刚在桌边坐定,一抬头,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他就坐在我对面。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
光线比那天昏暗的酒吧门口亮堂许多。依旧是简单的灰色T恤,衬得肩膀很宽。
头发比上次见到时似乎剪短了些,露出清晰的额角和饱满的额头。他正微微侧着头,
听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话,嘴角没什么笑意,神情有些淡漠,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似乎还没注意到我。“来来来,规则很简单!看到相同的水果数量就立刻拍铃!谁先拍到,
桌面所有牌都归他!最后牌最多的赢!”辅导员拿着铃铛示范性地拍了一下,
清脆的“叮”声在活动室里格外刺耳。游戏开始了。起初几轮还算正常,
大家带着试探和拘谨。卡片翻飞,香蕉、草莓、柠檬的图案在眼前快速掠过。
我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手指悬在冰冷的黄铜铃铛上方,随时准备出击。目光掠过对面,
他垂着眼,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桌沿,偶尔才懒洋洋地抬起,象征性地拍一下铃,
动作算不上积极。“五颗柠檬!”有人喊了一声。几乎是同一瞬间,
我看到了翻开的牌面上那金灿灿的一片柠檬!大脑还没完全反应,
手指已经凭借本能猛地拍向桌子中央的铃铛!
就在我的指尖离铃铛还有一寸距离时——“啪——!!!”一声极其粗暴、沉闷的巨响,
像重锤狠狠砸在铁砧上,震得整个桌面都剧烈一颤!
我面前装着橘子瓣的小碟子跟着跳了一下。是他!他整个手掌以一种近乎凶悍的力道,
狠狠地拍在了铃铛上!动作幅度之大,带起一股凌厉的风。那根本不是拍,是砸!是打桩!
是攻城槌撞向城门!巨大的声响让周围一圈人都吓了一跳,瞬间安静下来,
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那只还按在铃铛上的手上。骨节分明,手背绷紧,
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感。而我悬在半空的手指,僵住了。
指尖因为刚才的迅猛发力而微微发麻。
一股被硬生生截断的挫败感和被巨大声响震出的心悸交织在一起,堵在胸口。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不过是拂去一粒尘埃。
他看也没看周围惊愕或不满的目光,径直伸出手,将桌面上散落的几张牌,一张、一张,
用指关节敲着桌面,慢条斯理地、不容置疑地全部拢到自己面前。
那动作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近乎冷漠的掠夺感。“哇哦……”旁边有人小声惊叹,
带着点看热闹的意味。“这也太狠了吧……”另一个女生嘀咕着,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收牌的手,又移到他毫无波澜的脸上。
酒吧门口那点模糊的、带着疏离的好感,瞬间被这毫不掩饰的野蛮行径碾得粉碎。
什么绅士风度?什么举手之劳?全是错觉!这人骨子里就是个只认输赢、毫无规则的莽夫!
游戏继续。气氛明显变了。他像被那一声巨响彻底激活了战斗模式。每一次翻牌,
他的眼神都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锋,紧紧锁定牌面。只要目标出现,
那只手就会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裹挟着风声和令人牙酸的沉重拍击声,
精准、凶狠、毫无保留地砸向铃铛!“啪!!”“啪!!!”“啪——!!!
”沉闷的巨响一声接着一声,像战鼓在耳边擂动,震得我耳膜发疼,
桌面的水杯跟着轻轻晃动。每一次巨响,都伴随着他面无表情地收牌动作。
他面前的牌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像一座不断垒高的堡垒,彰显着绝对的统治力。
其他人,包括我,完全成了陪衬。有人试图跟他抢,手刚伸出去,
就被他那雷霆万钧的一掌吓得缩了回去。又一轮。几张牌被翻开。“四颗草莓!”有人喊道。
几乎同时,我和他都看到了那鲜红欲滴的草莓图案!我几乎是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
手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猛地拍向铃铛!这一次,我一定要比他快!然而,
就在我的手掌即将覆盖铃铛的千分之一秒——“呼——!
”他那蓄势待发的手臂再次化作一道凌厉的残影,带着比之前更猛烈的势头,狠狠砸落!
“砰!!!”巨大的撞击声几乎刺穿耳膜!桌面上的东西齐齐跳了一下。
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从我右手手背上炸开!“嘶……”我倒抽一口冷气,瞬间缩回手。
低头一看,白皙的手背上,靠近指关节的位置,被什么东西划开了一道细细的红痕。
火辣辣的疼。桌面上,一张硬质的卡片被刚才那狂暴的拍击力量震得高高飞起,
像一片失控的刀刃,此刻才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边缘还沾着一点我手背上的血丝。
那张卡片,正是他刚才“赢”下的牌之一。而划伤我的,就是它锋利的边角。我捂着手背,
疼得眼眶微微发热。抬头,愤怒地瞪向他。他似乎这才察觉到异样,
目光从他那堆战利品上移开,落在我捂着的手上,又瞥了一眼飘落的卡片。
他的眉头极轻微地蹙了一下,嘴唇似乎动了动。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眼神里没有歉意,
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只有一种被打扰了进程的、淡淡的不耐烦。随即,
他的视线又漠然地移开了,落回牌堆上,仿佛刚才那小小的流血事件,
不过是游戏进行中微不足道的一次数据溢出错误,连个警告提示都不值得弹出。
活动室的喧嚣、辅导员的解说、周围人的议论……所有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手背上的刺痛感异常清晰,像一根烧红的针,不断提醒着我刚才那野蛮的一幕。
我死死盯着对面那个始作俑者。他正微微低着头,
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那堆高高垒起的卡牌“战利品”,手指灵活地将其整理成一摞,
边缘对齐,动作精准得像在调试精密的仪器。
刚才那场由他主导的、近乎暴力的“掠夺”似乎并未在他心里留下任何涟漪,
他脸上甚至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满意?或者只是完成目标后的放松?“林晚?
你手没事吧?”旁边传来班长关切的询问。我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
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翻涌的怒气。“没事。”声音有些发紧,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冷硬。
我松开捂着的手,那道细细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边缘微微肿起。我垂下眼,
不再看对面,只是用左手轻轻按着伤处,冰凉的指尖试图缓解那火辣辣的痛感。
活动还在继续,辅导员宣布着胜出者——毫无悬念,是他。周围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夹杂着几声“太猛了”、“真厉害”的议论。他站起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只是在辅导员的示意下,象征性地对大家点了点头,动作带着点疏离的敷衍。我坐在原地,
看着他拿着作为“奖品”的一小盒巧克力,随手塞进牛仔裤后袋,然后转身,
和旁边那个戴眼镜的男生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人便一起朝活动室外走去。他的背影挺拔,
步幅很大,很快消失在门口的光影里,像一阵刮过就无影无踪的风。手背上的刺痛,
和他最后那个漠然离去的背影,像两根冰冷的刺,深深扎进了我的记忆里。
3 疫情孤岛新年刚过,日历还没来得及翻几页,一种看不见的恐慌便像墨汁滴入清水,
迅速在城市里洇开、扩散。手机推送的新闻标题越来越触目惊心,
班级群里辅导员的通知一条紧似一条,措辞一次比一次严峻。
那个只在教科书和遥远报道里见过的词——“疫情”——突然变成了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利剑。
学校下达紧急通知的速度快得惊人。寒假提前,所有学生即刻离校返乡,不得逗留。
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冰冷的命令。离校那天,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
寒风卷着零星的雪花粒子,抽打在脸上,又冷又硬。校园里一片兵荒马乱。
拖着行李箱的学生们行色匆匆,脸上混杂着茫然、焦虑和一丝被强行驱离的不真实感。
口罩第一次成了每个人脸上的标配,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带着不安的眼睛。
平日里喧闹的走廊、食堂、林荫道,
此刻只剩下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单调噪音和压抑的低语。我拖着沉重的箱子,裹紧了围巾,
快步穿过冷清的校园。路过那栋熟悉的、外墙爬满常春藤的实验楼时,
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往日这个时间,楼里总是灯火通明,
机械运转的低鸣、学生讨论的嘈杂声隐隐透出,充满了活力和探索的气息。可现在,
整栋楼一片死寂。巨大的玻璃门紧闭着,里面黑黢黢的,
像一头蛰伏的、失去了生机的钢铁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