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口的糖画匠"——这是她在食堂听隔壁桌老奶奶念叨的。
说南州大学后门那条青石板路,有位七十岁的周爷爷,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出摊,画的龙能"腾云驾雾",画的凤能"抖落金羽",可现在年轻人都不爱看,只剩几个老顾客蹲在马扎上等。
"这多有故事啊!
"林夏咬着吸管怂恿她,"你扛着摄像机去蹲两天,保准能拍出《我在南州等你》那种纪录片的感觉。
"于是邱莹莹的课表里多了项"神秘任务":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出现在后门老巷。
头天去时,她抱着摄像机在巷口转悠了半小时,只等到个拎菜篮的老太太嘟囔:"周老头今天没来?
许是去医院复查了。
"她正失望着,手机突然震动——是陈哲远发来的消息:"图书馆二楼靠窗位置有空位,需要占座吗?
"邱莹莹盯着屏幕愣了两秒,鬼使神差地回复:"需要!
"等她抱着笔记本和摄像机赶到图书馆时,陈哲远正坐在老位置上翻《医学伦理学》。
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课本边缘投下金边,像极了她上周在社团活动时拍的那组"晨读"照片。
"这里。
"他拍了拍旁边的空位。
邱莹莹坐下时,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混着点旧书的纸墨香。
她打开摄像机调参数,余光瞥见他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每段话末尾都标着日期,像是某种日记。
"要记笔记吗?
"他突然开口。
"啊?
"邱莹莹慌忙合上摄像机,"我...我在整理采访稿。
"陈哲远指了指她桌上的笔记本:"我上周在二教楼看见你蹲在走廊,举着本子问路过的学姐有没有遇到过有趣的人。
原来是在准备这个。
"邱莹莹的脸腾地红了。
那天她为了找糖画匠的线索,确实追着几个学姐问了半天,没想到被他看见了。
"周爷爷今天没出摊?
"他换了个话题,从书包里掏出个玻璃罐,"但我知道他在哪。
"玻璃罐里装着半罐猫粮,最上面压着张便利贴:"阿福今天多吃了半条鱼干,懒得出门。
"邱莹莹眼睛一亮:"是你喂的流浪猫?
""嗯,"陈哲远低头整理桌上的解剖图,"医学楼后的小花园里有三只橘猫,我给它们取名阿福、阿寿、阿喜。
阿福最馋,总把我的解剖钳叼走当玩具。
""你怎么知道它们的名字?
""第一次见阿福时,它瘸着腿躲在灌木丛里,"他伸手比划了下,"我用纸箱给它搭了个窝,第二天它就叼着半块鱼干来谢我——虽然最后鱼干被阿寿抢走了。
"邱莹莹笑出了声。
她想起上周在后门老巷,有个穿白大褂的男生蹲在墙根,正给一只橘猫涂碘伏,当时她以为是哪个实验室的学生,没想到是陈哲远。
"原来你总去医学楼是因为这个。
"她恍然大悟。
陈哲远耳尖微红:"我妈以前总说,学医的人要懂疼惜生命。
"他顿了顿,"包括流浪猫。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邱莹莹忽然觉得,眼前的陈哲远和开学时那个"院草"形象重叠了——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学霸,而是会蹲在地上给猫包扎爪子、会在图书馆记生活笔记、会把红糖糍粑藏在抽屉里等她来发现的普通人。
下午三点整,邱莹莹扛起摄像机冲进老巷。
青石板路上落满银杏叶,她顺着记忆找到周爷爷常摆摊的位置,果然看见个佝偻的身影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支着块红布,上面摆着凝固的糖画。
"爷爷,您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晚?
"邱莹莹蹲下来,镜头对准他布满老茧的手。
周爷爷抬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小丫头,等我给老伙计送药呢。
"他指了指巷尾的社区卫生所,"我这把老骨头,高血压犯了,得按时拿药。
"邱莹莹跟着他走到卫生所,看见穿白大褂的护士熟稔地和他打招呼:"周伯,今天血压控制得不错啊!
""那是,"周爷爷挺了挺腰板,"我可是有大学生帮忙量血压呢!
"他冲邱莹莹挤挤眼,"上回有个扎马尾的小姑娘,拿着血压计教我怎么用,比我那儿子还耐心。
"邱莹莹的脸又红了——她上周确实来卫生所做过志愿者,教老人们用智能血压计。
"爷爷,您说的糖画......"她掏出笔记本。
"哦,那个啊,"周爷爷从红布底下摸出个铁盒,里面装着半块没化完的麦芽糖,"我老伴走前说,糖画是甜的,能把苦日子都化了。
现在没人爱看了,我就自己画着玩......"镜头里的周爷爷声音哽咽,邱莹莹慌忙关掉摄像机,从包里掏出颗水果糖递过去:"爷爷,这个比麦芽糖甜。
"周爷爷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突然笑了:"像我孙女儿小时候吃的,她现在在上海读大学,说等毕业要接我去住......"回去的路上,邱莹莹的摄像机里存了二十多段素材:周爷爷颤抖着画龙的背影,社区卫生所护士递药的画面,还有他自己对着糖画发呆的侧影。
她坐在老巷口的石墩上整理素材,手机突然弹出陈哲远的消息:"图书馆二楼有姜茶,喝吗?
"她抱着笔记本跑回图书馆时,陈哲远正把保温桶推到她面前。
掀开盖子,姜茶的香气混着红糖味涌出来,暖得她指尖发颤。
"看你刚才跑得急,"他把勺子递给她,"怕你着凉。
"邱莹莹捧着杯子,热气模糊了眼镜片。
她想起周爷爷说的"甜能化苦",突然觉得眼前的姜茶比任何糖都甜。
"周爷爷的故事很感人,"她吸了吸鼻子,"我想把它写成新闻稿,题目就叫《糖画里的春天》。
""很好,"陈哲远翻开她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采访细节,"不过......"他指着其中一段,"你说周爷爷的手像老树根,其实可以更生动些——比如他的手背爬满蚯蚓似的血管,指节却灵活得像在跳舞。
"邱莹莹愣住了。
这是她写稿时最头疼的地方,总觉得自己词穷,可陈哲远随便一句话,就让画面感跃然纸上。
"你怎么知道?
"她问。
"我上周去看周爷爷,"他从书包里掏出个猫爪形状的创可贴,"他给我看了他画的糖画草稿,说小丫头,你写的字比我画的糖画还生硬。
"邱莹莹的脸瞬间红透了。
原来他不仅知道她在蹲点,还悄悄帮她找灵感。
"对了,"陈哲远突然想起什么,"明天下午三点,医学楼后的小花园。
"他推了推眼镜,"阿寿把我的解剖钳叼走了,我得去拿回来。
"邱莹莹的心跳漏了一拍:"我...我去帮你!
"第二天下午,邱莹莹抱着摄像机提前十分钟到了小花园。
银杏叶落了一地,像撒了把金箔纸。
她刚在小亭子里坐定,就看见陈哲远从竹林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个沾着碘伏的解剖钳——阿寿正叼着他的白大褂下摆,像在跟他玩拔河。
"阿寿!
"陈哲远蹲下来,"再闹就不给你喂鱼干了。
"橘猫"喵"了一声,松开嘴跳上石桌。
邱莹莹举起摄像机,镜头里是陈哲远弯腰捡解剖钳的侧影,阳光穿过银杏叶,在他肩头洒下细碎的光斑。
"咔嚓"一声,她鬼使神差地按下了快门。
"拍我做什么?
"陈哲远转身,耳尖泛红。
"你...你和猫在一起的样子,很像新闻里的治愈系。
"她慌忙解释。
陈哲远没说话,只是低头给阿寿顺毛。
邱莹莹看着镜头里的画面,突然觉得,有些故事不需要刻意寻找——它们就藏在银杏叶里,藏在解剖钳的碘伏渍里,藏在他蹲下来和猫说话的瞬间。
傍晚回宿舍时,林夏举着手机冲过来:"我的天!
你微博涨粉了!
"邱莹莹凑过去一看,是她上午发的糖画匠周爷爷的vlog,配文是:"原来最甜的糖画,是有人愿意为你停下脚步。
"评论区里,有个ID叫"哲远"的用户留言:"周爷爷的手,画的是岁月;你的笔,写的是温度。
"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这个ID,是陈哲远的。
"谁啊这是?
"林夏挤眉弄眼,"该不会是你说的那个迷路的小兔子吧?
"邱莹莹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抱着摄像机跑回床上,把脸埋进被子。
她摸出陈哲远给的创可贴,上面的熊猫还在冲她笑——原来有些心意,早就藏在糖里了。
夜色渐深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陈哲远发来的消息:"今天的姜茶好喝吗?
"她盯着屏幕看了三秒,回复:"好喝,像...像春天的第一口蜜。
"对方秒回:"那明天,我请你喝春天的第二口蜜。
"邱莹莹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想起周爷爷说的话:"甜能化苦,可甜本身,就是最好的日子。
"而她知道,属于她的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