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识，是从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剧烈的撞击感中剥离出来的。
前一秒，我还在倾盆大雨中，驾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里，反复回响的，还是几个小时前，与顾炎在谈判桌上交锋的画面，以及，他最后签下合同后，那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那笑声，像一根刺，扎得我心里极不舒服。
我们斗了半辈子，从白手起家到各自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我太熟悉他了。他那声笑，不是胜利的炫耀，更像是一种……叹息。
是的，叹息。就好像，这场他赢了的战役，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这比他当面嘲讽我，更让我感到愤怒。
雨刮器疯狂地摆动，视线模糊。我烦躁地按了按喇叭，就在这时，一团白色的影子，猛地从路边的灌木丛里窜了出来。
是只猫。
我猛打方向盘。
然后，就是天旋地转。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我正飘在半空中。我看到自己那辆黑色的辉腾，已经面目全非地撞在了路边的护栏上。我看到自己的身体，软绵绵地趴在方向盘上，额头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安全气囊。
我死了。
这个认知，来得如此平静，又如此荒谬。
我，陆风，一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算计了一辈子，从无数惊涛骇浪中闯过来的男人，竟然，不是死在我与顾炎的终极决战里，而是死于一场，为了避让一只野猫而引发的，可笑的车祸。
命运，真是个喜欢开恶劣玩笑的混蛋。
我不知道自己以这种“灵魂”的状态，在事故现场飘荡了多久。我看着警车、救护车呼啸而来，看着我的身体被盖上白布，抬上担架。
我试图呼喊，试图抓住什么，但我的手，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穿过那些忙碌的身影。
我成了一个，不存在的，旁观者。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救护车，来到了医院。
我看到了我的妻子，林晚，在接到电话后，疯了一样地冲进医院。当她看到那张冰冷的尸检报告时，她瘫软在地，哭得撕心-肺裂。
我看到了我十岁的儿子，陆辰。他小小的身体，在母亲的怀里，不停地发抖。他没有哭，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那双像极了我的眼睛里，充满了超出他年龄的，惊恐和倔强。
我的心，像是被一把钝刀，来回地切割着。
我好想，好想抱抱他们。
告诉他们，别怕，我还在。
可是，我做不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被绝望的深渊，彻底吞没。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顾炎，他又在哪里？
这个念头一起，我忽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我。
眼前的景象，开始飞速地变换，扭曲。
当我再次“看清”时，我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顾炎的办公室。
他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俯瞰着这座城市的夜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是一条新闻推送。
标题，无比刺眼：《风行科技创始人陆风意外身亡，商业帝国何去何从？》
顾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然后，我看到了，让我至死也无法忘记的一幕。
他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抹弧度，和我出车祸前，他签完合同后的那声轻笑，一模一样。
充满了，我无法理解的，复杂意味。
他是在笑我吗？
笑我这个斗了一辈子的对手，就这么窝囊地，退出了战场？
一股滔天的恨意，瞬间，席卷了我整个“灵魂”。
顾炎！
我活着斗不过你，难道死了，还要受你的嘲笑吗！
我嘶吼着，朝他扑了过去。
毫无意外地，我的身体，穿过了他。
而他，只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拿起西装外套，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他要去哪里？
我的灵魂，不受控制地，被他牵引着，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