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盖头下,我嗅到合卺酒里的苦杏仁味。
前世被毒杀的记忆瞬间翻涌——嫡姐不愿嫁的病秧子世子,推我替嫁竟还要斩草除根。
我假装昏迷,看贴身丫鬟掏出匕首:“二小姐别怨我,
是大夫人吩咐……” 簪尖划过她喉咙时,我轻笑:“毒酒很贵吧?别浪费。” 血衣未换,
我踹开世子书房。 病弱世子咳着血把玩毒蝎:“夫人好手段。” “谈笔交易?
”我染血的指尖点向京城方向,“我替你肃清内宅,你许我滔天权柄。
” 他擦去我颊边血渍:“若我要的…是整个天下呢?”眼前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血红。
是盖头。沈清璃垂着眼,视线被这方粗糙的红绸死死压着,
只能看见自己搁在膝上、微微蜷起的手指。指甲盖儿泛着不健康的青白,指尖冰凉,
像浸在腊月的井水里。屋子里静得吓人,只有龙凤喜烛燃烧时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烛油的气味混着一种陈年木头和灰尘的沉闷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
前世最后那刻骨铭心的绞痛,毫无预兆地、毒蛇般噬咬上她的记忆。喉头腥甜翻涌,
胃里一阵阵抽搐痉挛。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柔软的肉里,
用这尖锐的痛楚死死压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恶心和恨意。替嫁。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
狠狠扎进她的脑海。嫡姐沈明珠,沈府金尊玉贵的凤凰,
心心念念要攀附三皇子那座更高的枝头,又怎肯屈就这“病弱将死”的宁远侯世子萧景珩?
于是,她沈清璃,一个生母卑贱、在沈府如同影子般存在的庶女,就成了最完美的替代品。
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抬进了这宁远侯府,塞进了这间冰冷得没有一丝喜气的新房。
她成了沈家攀附权贵、又嫌弃累赘的弃子。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床前。
一股浓郁得有些发腻的脂粉香随之飘来,紧接着,一只粗糙的手,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道,
将一个冰凉的物件塞进了她交叠的手中。是合卺酒的杯子。青铜的,杯壁很薄,
凉意瞬间刺透了肌肤。沈清璃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那浓郁的酒气里,极其细微地,
极其隐蔽地,缠绕着一丝几乎被彻底掩盖的、极其熟悉的苦味。苦杏仁!前世,
那个她曾全心信任、视若亲姐的庶妹,就是用这样一杯掺了剧毒“牵机引”的甜汤,
哄她喝下。毒发时,全身筋骨寸寸抽搐断裂,痛得她恨不能立刻死去,
却偏偏意识清醒地感受着生命一点点被抽离……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恨意,
早已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是毒!又是毒!沈清璃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
又在下一刻疯狂地奔涌冲撞。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搓,
剧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又被她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压了下去。她藏在袖中的指尖,
狠狠掐住自己的虎口,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头脑强行维持住一丝清明。恨意如同岩浆,
在冰冷的外壳下奔腾咆哮。沈家!好一个沈家!把她推入火坑还不够,
竟连她这最后一点卑微的“替身”价值榨干后,也要彻底抹去?
怕她活着碍了沈明珠日后攀附三皇子的路?怕她这“世子夫人”的身份万一有点用处,
反而成为嫡姐的绊脚石?斩草除根!好狠的心肠!念头电转,
沈清璃的身体却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她捏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抖,像是惊惧,
又像是无力。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软绵绵地向后倒去,
歪在冰冷的、铺着大红锦被的床榻上。那杯青铜酒盏,“哐当”一声轻响,
从她软垂的手中跌落,滚落在锦被上,暗红色的酒液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像一滩凝固的血。她闭着眼,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仿佛真的已中了剧毒,命悬一线。
死寂再次笼罩新房。只有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巨大影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长得令人窒息。
沈清璃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
咚…咚…咚…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终于,那细微的脚步声又动了。
带着一种刻意放轻的、鬼祟的试探,缓缓靠近床边。是春桃。沈清璃“陪嫁”过来的丫鬟。
说是陪嫁,不如说是大夫人王氏安插在她身边,最后一道催命符!春桃停在了床边,
似乎在低头审视。沈清璃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
带着审视和一种即将完成任务的、残忍的兴奋。她屏住呼吸,连睫毛都未曾颤动分毫。
确认目标真的“昏迷”后,一声极轻的、如释重负般的呼气声传来。紧接着,
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春桃的手探向了怀中。沈清璃紧闭的眼睑之下,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
来了。冰冷的金属光泽在烛火下倏然一闪!春桃手中,
赫然多了一把尺许长的、泛着幽蓝寒光的锋利匕首!那蓝汪汪的刃口,
显然是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春桃俯下身,凑到沈清璃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一种完成任务后急于表功的得意,
又有一丝对将死之人的、廉价的怜悯:“二小姐……您别怨我。要怨,就怨您命不好,
挡了大夫人和大小姐的路。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她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狠戾,
“您安心上路吧!”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腕一翻,淬毒的匕首带着一股阴冷的腥风,
毫不犹豫地朝着沈清璃的心口狠狠扎下!
就在那匕首尖端几乎要刺破大红嫁衣的千钧一发之际——床上那具“昏迷”的身体,动了!
快如鬼魅!沈清璃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那双眸子里,哪里还有半分昏沉?
只有一片冰封千里的寒潭,映着烛火,跳动着两点冷酷到极致的幽光!
她一直藏在宽大嫁衣袖子里的右手闪电般探出!手指间,
赫然是一支尖锐无比、磨得锃亮的赤金凤头簪!簪尖在烛光下划出一道森冷的金芒,
精准无比地迎上了春桃持刀的手腕!“噗嗤!”一声轻响,是利器入肉的沉闷声音。
“啊——!”春桃的得意凝固在脸上,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和剧痛撕裂!
她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手腕被簪子刺穿,剧痛让她五指一松,
那把淬毒的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沈清璃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她腰肢一拧,如同灵猫般从床上弹起,另一只手快如闪电,
一把死死扣住了春桃试图缩回、血流如注的手腕!巨大的力量让春桃根本无法挣脱。
借着这股力道,沈清璃整个人顺势撞入春桃怀中!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到呼吸可闻!
春桃那张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清晰地映在沈清璃冰冷的瞳孔里。“毒酒很贵吧?
”沈清璃的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极美,带着一种新嫁娘的羞涩,
却又冰冷刺骨,宛如地狱幽莲绽放。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残忍,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春桃濒临崩溃的神经上,“王氏特意准备的……别浪费了。
”话音未落,沈清璃扣住春桃手腕的那只手猛地一拽!同时,
她空闲的左手快如鬼魅般抄起了滚落在锦被上的那只青铜合卺酒杯!
杯中还残留着一点暗红粘稠的毒酒!春桃被拽得一个趔趄,
剧痛和沈清璃身上骤然爆发的、宛如实质般的杀意让她彻底魂飞魄散!
她眼中只剩下纯粹的、面对深渊般的恐惧:“不……二小姐饶命!饶命啊!
奴婢……”她语无伦次地求饶,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晚了。”冰冷的两个字,
宣判了她的结局。沈清璃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她捏着酒杯的手腕猛地一抬,
将杯中残余的毒酒,对着春桃大张着惨叫求饶的嘴,狠狠灌了进去!“唔!
咕噜……咳咳咳……”春桃被呛得剧烈咳嗽,毒酒顺着喉咙滑下,带着死亡的腥苦。
她拼命挣扎,眼神瞬间变得绝望而怨毒,死死瞪着沈清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沈清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毒发挣扎的模样,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波澜。前世被至亲毒杀时,
可有人对她心软半分?没有!这世道,心软就是自掘坟墓!她没有再给春桃任何机会。
握着金簪的右手猛地抽出!鲜血从春桃手腕的破口处狂喷而出,
溅了几滴在沈清璃白皙的手背上,温热黏腻。她却恍若未觉,眼神锐利如鹰隼,手腕一翻,
那滴血的赤金簪尖,在烛火下划出一道更为凌厉、决绝的弧光!“嗤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裂帛声响起!金簪尖锐的尖端,精准无比地抹过了春桃脆弱的脖颈!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娴熟。春桃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怨毒、所有的声音,
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她眼睛猛地瞪大到极限,瞳孔瞬间涣散,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一道细细的红线在她颈间迅速显现、扩大,随即,温热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
汹涌地喷溅出来!“噗——”大片的、滚烫的鲜血,如同泼墨般,
猛地喷溅在沈清璃大红的嫁衣前襟上!那鲜艳的正红被更深的、粘稠的暗红迅速覆盖、浸透,
瞬间裂开一大片狰狞可怖的图案,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新房。
春桃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像一条离水的鱼,最终彻底软倒下去,
“咚”的一声沉闷地砸在地毯上。她大睁着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床顶华丽的承尘,
颈间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冒着血泡,生命的气息飞快流逝。沈清璃静静地站在床边,
微微喘息着。她垂着眼,看着自己嫁衣上那片迅速扩散、变得冰冷粘稠的血污,
又看了看手中那支赤金凤头簪。簪尖上,一滴浓稠的血珠正缓缓凝聚,欲坠不坠,
在烛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芒。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慌乱,
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暴起、割喉、杀人,
不过是掸去了一件衣裳上的灰尘。她甚至没有去擦溅在脸颊上的那几滴温热血点。
任由那刺目的红,缀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像几朵妖艳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朱砂痣。
死寂重新笼罩了房间,比之前更甚。浓郁的血腥味和蜡烛燃烧的气味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只有烛火还在不知疲倦地跳跃着,
将墙壁上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和床边那个一身血嫁衣、面无表情的新娘影子,
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晃动着,如同地狱绘卷。沈清璃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的尸体,
扫过那摊刺目的血泊,最终,落在了那扇紧闭的新房门上。
宁远侯府……萧景珩……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再次向上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
没有半分新嫁娘的娇羞,只有无尽的嘲讽和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凛冽杀机。替嫁?毒杀?
斩草除根?呵。沈清璃弯下腰,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她伸出染血的手指,
不是去碰那淬毒的匕首,而是直接从春桃腰间摸索着,
扯下了一块代表宁远侯府内院仆役身份的、小小的铜制腰牌。冰凉的金属触感沾着血,
滑腻腻的。然后,她看也没看地上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
更没有去管自己身上那件被血浸透、变得沉重而腥腻的大红嫁衣。她就那样,
穿着一身象征着喜庆与结合的血色嫁衣,带着一身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一步步,
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吱呀——”沉重的木门被她猛地拉开!动作干脆,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力道。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夜里传出老远。门外,
是宁远侯府幽深曲折的回廊。廊下悬挂的灯笼在夜风中明明灭灭,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
几个守在外院门口、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粗使婆子和小厮被这突兀的开门声惊动,
下意识地抬起头望过来。当他们的目光触及门口那个身影时,所有的睡意瞬间被惊飞!
大红的嫁衣,在昏暗的光线下本该是喜庆的颜色。但此刻,那嫁衣的前襟和袖口,
却被大团大团暗沉粘稠、尚未干涸的液体浸染得变了颜色,
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新娘的脸上,甚至还有几点刺目的鲜红!
而她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肃杀、仿佛刚从修罗场里踏出来的气息,
更是让这几个下人如同被冰水浇头,浑身汗毛倒竖,惊骇得连呼吸都忘了!那是血!
是浓得化不开的人血!“鬼……鬼啊!
”一个胆小的婆子最先承受不住这巨大的视觉和心灵冲击,
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撞翻了旁边的花盆架子,
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乱响。其他人也是面无人色,牙齿咯咯打颤,双腿抖得如同筛糠,
惊恐万状地看着门口那个一身是血、宛如索命修罗的新嫁娘,连逃跑的力气都吓没了。
沈清璃的目光冷冷地扫过这些惊恐的蝼蚁。那眼神,比冬夜的寒风更刺骨。
她的视线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半分,仿佛他们只是一堆碍眼的摆设。她的目标,无比明确。
萧景珩的书房!根据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和上轿前最后一点匆忙打探来的信息,
那位传说中“缠绵病榻、离死不远”的宁远侯世子,
此刻应当就在他那座位于侯府东北角、名为“听竹轩”的独立小院里。她迈开脚步。
沾血的绣鞋踩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模糊的、带着血腥味的暗红脚印。
每一步落下,都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声响,在这死寂得只剩下婆子牙齿打颤声的夜里,
显得格外惊心动魄。她目不斜视,径直穿过回廊,朝着东北方向走去。所过之处,
夜巡的婆子、偶然路过的仆妇,无不被这骇人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仓皇躲避,
如同摩西分海般为她让开一条通道。恐惧如同瘟疫般在深宅的夜色里蔓延开。听竹轩。
院门紧闭着,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清冷。院墙内几竿修竹探出枝叶,
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了几分幽寂。沈清璃停在了紧闭的院门前。她没有敲门,
没有丝毫的犹豫。抬起脚,用尽全力,对着那扇看起来颇为厚实的乌木院门,狠狠踹了过去!
“砰——!!!”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炸开!
沉重的院门被这股蛮横霸道的力量踹得猛地向内弹开,撞在两侧的墙壁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巨大的声响,彻底撕裂了听竹轩原有的宁静。沈清璃收回脚,
踏着被踹开的门槛,一步跨了进去。小院不大,收拾得极为雅致,假山玲珑,花木扶疏,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苦涩气息。正对着院门的,便是灯火通明的书房。书房的门敞开着,
显然里面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动。沈清璃没有丝毫停顿,
带着一身浓烈的血腥气和冰冷的杀意,径直朝着那敞开的书房门走去。
她染血的裙裾拂过院中洁净的青石板,留下蜿蜒的暗痕。书房内,灯火通明。
一个穿着素色锦袍的男子正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
他似乎正在低头看着什么,身形单薄,肩膀微微塌着,透出一种久病之人的虚弱。
方才那声惊天动地的踹门巨响,似乎让他受了惊。他猛地抬手掩住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那咳嗽声撕心裂肺,带着一种肺腑都要被咳出来的虚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