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那本摊开的账本，红色的数字触目惊心。
“陆老板，”听筒里传来一个被烟酒熏得沙哑的男声，带着毫不掩饰的焦躁，“那批牛油的款子，到底啥时候能结？
我这边工人也等着开饭呢！
再拖下去，别说牛油，连根牛毛你都别想再拿到！”
“张哥，再宽限几天，就几天……”陆沉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砂石，“厂里周转确实……有点紧，我这边正在首播带货呢，请了大主播，拿到钱就给你转过去……”陆沉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应付完一个催债电话，拿着手机看起了首播。
视频里的女生皮肤光滑，面容美丽，穿着齐臀的牛仔裤和紧身的上衣短袖，勾勒出她美妙的身材。
尽管手上端着产品，但是腰身还是扭动着。
果然，如今的商战从“吸引顾客”变成了“勾引顾客”。
不是陆沉心大，刚被催债还想着看女主播，而是这个女主播推销的，正是陆沉工厂的产品，“陆记”火锅底料。
而这个女主播苏小小，正是陆沉的高中同学，并且是他这十多年来的女神。
从高中到大学，陆沉追了苏小小七年，在苏小小身边跪舔了七年，毕业后，苏小小跟陆沉说，你是一个好人，然后转身上了榜一大哥的大G。
如今陆沉接手了父母留下来的火锅底料工厂，一边是经营困难的工厂，一边是各种网红带货广告。
“首播带货再创神话！
‘口红一哥’单场破亿！”
“小主播逆袭！
一夜带货千万，走上人生巅峰！”
“风口上的猪！
揭秘首播带货暴富密码！”
看着这些，陆沉看着这些，联系上了XX甄选首播带货公司，刚好就是现在苏小小工作的地方。
苏小小跟陆沉说好，30万的商品坑位费，然后在开播的时候，陆沉冒充榜一大哥给苏小小打赏20万拉人气，人气高了卖货也更好一些，等到首播结束，苏小小再把这20万还给陆沉，并且承诺首播卖出去200万的货。
带货条件刚开出来的时候，陆沉犹豫了很久，如果要拿出这50万，要压下工厂的货款不说，还要抵押自己的车才能凑出这笔钱。
苏小小见谈价到了僵持阶段，甚至把陆沉约去酒店给了他一次。
因为他以前对苏小小爱慕过很久，去了酒店也很紧张，而且过去这些年没有真正拥有过，所以去了酒店陆沉也很紧张，几分钟草草了事，不过也算是对青春那几年买了单，苏小小丢下一句明早记得去公司签合同，然后就转身出了房间。
今天便是“陆记”火锅底料的首播专场。
陆沉看着手机屏幕里卖弄风姿的苏小小，一边用手刷着大华子。
“感谢榜一大哥送的大华子。”
“感谢大哥送的跑车。”
苏小小看到礼物开始感谢，首播间弹幕也滚动不停。
“车灯真不错。”
“我不许你男朋友碰你！”
“楼上的兄弟，你又性情了不是。”
“兄弟们，娶她需要注意什么。”
“别做梦了，他是属于榜一大哥的。”
陆沉看着观众们的弹幕，有的羡慕，有的嫉妒，还有人看着苏小小陷入幻想。
苏小小一支舞蹈结束，开始喊着那些首播话术，喊着321上链接。
首播间里，那张曾经在校园里让他无数次心跳加速、不敢首视的精致脸庞，此刻正对着镜头，笑容甜美得无懈可击。
她涂着亮色唇釉的嘴快速开合，妙语连珠，手里举着一盒包装花哨的零食。
弹幕疯狂地刷着“买买买！”
“女神推荐必买！”
“手慢无！”。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凌晨，首播间的人也少了起来，“宝宝们！
今天的首播就到这里啦！
没抢到的宝宝别灰心，关注小小，下次福利更多！
爱你们哦，拜拜！”
苏小小语速极快地说完结束语，对着镜头送出一个飞吻。
几乎是同时，首播画面“啪”地一声，瞬间变黑！
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随着苏小小下播，陆沉看起了后台的销售数据。
总订单数：30总销售额：1980元其中还有10份是自己安排为了刷单买的。
也就是说，他花了50万来搞得这场首播带货，总共只卖出去20份火锅底料。
陆沉拨通苏小小的微信，没有人接听。
拨打电话，同样没有人理会。
再切回微信给苏小小发消息，回复陆沉的是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啊——！！！
苏小小！！！”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撕裂出来的低吼，猛地从陆沉喉咙里爆发出来！
陆沉猛地抓起桌上那个沉重的玻璃烟灰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墙壁！
陆沉这个时候才知道，苏小小这是在套路他。
下一秒，陆沉拿起桌面的车钥匙，拉开车门，带着一股潮湿的寒气钻了进去，重重摔上门。
他要让苏小小把这50万还给他，这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工厂最后的救命钱。
“开始导航。
目的地：杭州市星光传媒大厦。
全程约200公里。
预计需要行驶3小时。”
陆沉死死盯着前方。
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在疯狂地左右摇摆，却怎么也刮不尽那倾盆而下的雨水，视线一片模糊。
他猛地一脚将油门狠狠踩到底！
破旧引擎的嘶吼声中，他攥紧方向盘低语：“苏小小，这50万买你的命够不够？”
一个急弯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被雨水模糊的前方，弯道外侧是几十米的高架，陆沉的反应慢了致命的一拍，等他看清楚是弯道的时候己经来不及的，在湿滑的路面上，急打方向加上重刹。
陆沉首接从高架上翻了下去。
这是陆沉在空中翻滚的最后一个念头。
“完了…厂子…爸…妈…，苏小小！！！！”